第十九章

终于,来到了这一天,志翔毕业了。

怎样地安慰,怎样地欢乐,怎样地狂喜啊!当志翔拿到了那张毕业证书,听到一片恭贺之声,看到志远含泪的注视,和听到他那发自内心深处,和泪呼出的一声意大利文:

“里千加多(Licenziado)!”

这句话翻成中文的意思是“硕士”,事实上,在意大利,艺术没有“硕士”、“博士”等学位可拿,这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但是,要博得这声称谓,却要付出多少代价!志翔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了,不为了自己,而为了那“望弟成龙”的哥哥!

艺术学院的毕业典礼是很简单的,或者,学艺术的人本身就不喜欢拘泥于形式,因此,除了取得一纸证书外,并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但,当晚,在高祖荫家里,却是灯烛辉煌的。忆华烧了整桌的菜,开了一瓶香槟,一瓶白兰地。这也是丹荔第一次正式拜访高家。

丹荔穿了件大领口的白色麻纱衬衫,领口和袖口都绣满了花朵,下面系着一条红色拖地的长裙,头发上绑了根绣花的发带,耳朵上坠着副圈圈耳环。颇有点吉普赛女郎的味道。她笑,她叫,她喝酒,既不腼腆也不羞涩。大方灵巧得让人眩惑。忆华呢?穿了件浅蓝色有小荷叶边的长袖衬衫,蓝格子的长裙,依然长发垂肩,依然恬静温柔。她不大说话,却总用那对脉脉含情的眼光看着志远。高祖荫开怀畅饮,喝得醉醺醺的,一面悄然地打量着这两个女孩,就不能不赞叹造物者的神奇!它造出迥然不同的两个少女,造出迥然不同的两种美,然后,再把她们分配给一对最杰出、最优秀的兄弟!

志翔捧了一满杯的酒,绕过桌子,走到志远的面前,他双手捧杯,满脸激动,眼睛灼灼发光,喉咙哽塞地说:

“哥哥!我敬你一杯!为了——一切的一切!”他仰头把酒杯一饮而尽。

“志翔,”志远已经有了三分酒意,举起自己的杯子,他也一饮而尽。“你不要敬我,我应该敬你,今天,你知道你完成了什么事吗?你完成了我十年来的期望!十年的异地流浪,十年的天涯飘泊……志翔!如果没有你,我这一生是白活了!我敬你一杯!”他又举起杯子。

忆华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代你敬好吗?”她柔声问,“你已经喝得太多了!”

“忆华,”志远眼眶潮湿地望着她,“今晚,你就让我放量一醉吧!人生难得几回醉!你知道吗?这个喜悦的日子,是我期待了十年的!十年,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我怎能不醉一醉呢?”他再干了杯子。

丹荔笑意盎然地站起来了,对志远说:

“我也敬你一杯!为了化敌为友!”

“你吗?”志远瞪着她,“既然是敬我,丹荔,你总得称呼我一声吧!”

“那么,”丹荔调皮地说,“我叫你一声:真理先生,至情至性先生!”

“这是个什么怪称呼?”志远愕然地问。

“问他嘛!”丹荔指着志翔,“他说你是真理,你是至情至性,而我是魔鬼,是撒旦……”

“小荔子!”志翔喊,“谁说你是魔鬼是撒旦了?又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不赶快罚酒!”

“罚酒就罚酒!”丹荔洒脱地干了杯子,把杯子对志翔照了照,笑着说,“我喝醉了你倒楣!上次在日内瓦的时候,我参加一个宴会,大家把我灌醉了,结果你猜我做了件什么事情?”

“什么事?”

“我吻了在座每一位男士!”

志翔差点把一口酒喷出来,他慌忙抓住丹荔的杯子,连声说:

“好了!好了!你喝够了!”

老人呵呵大笑了起来。

“志翔,何不让她醉一醉呢,我这老头儿,已经好久没有人吻过了!”

“是吗?”丹荔扬着眉毛,天真地问。“我不醉也要吻你!”她直飞到老人身边,在他面颊上亲热地、恳切地、热烈地吻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一看你就喜欢,你那么慈祥,那么亲切!比我的爸爸还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