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将独自把奇异的剑术锻炼”(第2/5页)

 

  当低重的天空如大盖般压住

  被长久的厌倦所折磨的精神;

  当环抱着的天际向我们射出

  比夜还要愁惨的黑色的黎明;

 

  当大地变成一间潮湿的牢房,

  在那里啊,希望如蝙蝠般飞去,

  冲着墙壁鼓动着胆怯的翅膀,

  又把脑袋向朽坏的屋顶撞击,

 

  当密密麻麻的雨丝向四面伸展,

  模枋着大牢里的铁栅的形状,

  一大群无言的蜘蛛污秽不堪,

爬过来在我们的头脑里结网,

 

  几口大钟一下子疯狂地跳起,

  朝着空中迸发出可怕的尖叫,

  就仿佛是一群游魂无家可依,

  突然发出一阵阵固执的哀号。

 

  ——送葬的长列,无鼓声也无音乐,

  在我的灵魂里缓缓行进,希望

  被打败,在哭泣,而暴虐的焦灼

  在我低垂的头顶把黑旗插上。

  

这首诗刻画的是忧郁这种精神悲剧,诗人不是通过静态的描写,而是通过一系列真实生动的形象,在动态中由远及近地使这种精神悲剧鲜明地凸现出来,化抽象为具体,创造出一种极富暗示、极富联想的意境,具有动人心魄的感染力。首先,那又低又重的天空,使读者如置身在一巨室之中,眼前的灯光突然熄灭,立刻有一种黑暗压抑之感袭上心头。诗的第一个形象就定下了色彩的基调。随后是一个比黑夜还要黑暗的白天,极大地加强了黑暗压抑的感觉。紧接着出现了三个具体的、富有现实感的生动形象:牢房,蝙蝠和蜘蛛,顿时使诗的氛围生气灌注,似可以摸,而蜘蛛在人脑中结网的

 

  形象更进一步把全诗的气氛与人联系了起来,注意,此处诗人用的是 “我们的头脑”,“我们”二字使所有的读者都不禁感到心中怦然有动,脑中自然闪出恐惧的意念。到这里,五个越来越具体、鲜明、生动的意象已经使诗的意境在读者的视觉中活动了起来,然而,诗人还嫌不够,又让几口大钟发出不谐和的尖叫,用比喻的手法引出游魂的哀号,让读者借助听觉更深地进入诗的意境。但是,对绝望和恐惧感受得最深的还不是“我们”,而是 “我”,诗的最后一节,仿佛舞台上的暗转,“我们”变成了“我”,用最阴郁、最恐怖的形象逼出了诗人的精神悲剧:希望被战胜,焦灼插上了胜利的旗帜,一面黑旗。送葬的行列,死一般的寂静,低垂的头颅,黑色的旌旗,这里蕴含多么深广的形象!

 

  总之,这首诗采用了现实生活中的形象,通过富于暗示的比喻,造成了深远的意境,把抽象的心理状态化作一场有声有色的戏剧,充分地抒发了诗人郁结难遣的愁肠,并在读者心中唤起了同感。这首诗比较典型地表现了《恶之花》的风格。如果要概括的话,似乎可以用上中国古代的诗评中的两个字:沉郁。“沉而不浮,郁而不薄”,正可当作对《恶之花》之风格的最恰切的评语。《恶之花》不是滔天的巨浪,迸射着飞溅的水沫;它是涌涌的大波,挟带着呼啸的长风。

 

  保尔·瓦雷里指出,波德莱尔在诗中追求“一种更坚实的质地和一种更精巧更纯粹的形式”。坚实的质地表现为真情实感和蕴含深厚,而精巧纯粹的形式表现为手法的丰富和技巧的圆熟。

 

  结构谨严,这是《恶之花》的突出特点。我们已经知道,一部《恶之花》,就是一座精心设计的殿堂,而那一首首诗,就如栋梁门窗,都是完整的部件,结构明晰稳健,规矩皆中绳墨。波德莱尔喜欢写作格律极严的十四行诗,其数量几乎占了集中的一半。虽然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首古典十四行诗,即意大利十四行诗,大部分是自由十四行诗,即法国十四行诗,但是评论家几乎都承认他是这种诗体中的高手,因为古典十四行诗和自由十四行诗只是韵式不同,对于结构的要求却是同样的谨严。正如波德莱尔自己所说:“一首十四行诗就需要一个布局,结构,也可以说是框架,是精神作品所具有的神秘生命的最重要的保障。”十四行诗体约束最严,其结构本身就迫使诗人戴着镣铐舞蹈,做到严谨也许并不是很难的。我们且选一首形式比较自由的诗为例,比方说 《薄薄冥冥》一诗。这首诗共三十八行,分为四节,每节行数不等,基本的意义群落亦不等,使节与节之间修短合度,错落有致,形成一种独特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