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第5/9页)



在酒国市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金刚钻推门而入前一分钟时,丁钩儿感到腹中痛苦万端。仿佛有一团缠绕不清的东西在腹中乱钻乱拱,涩呀涩,粘呀粘,纠纠,缠缠,勾勾,搭搭,牵扯拉拽,嗞嗞作响,活活是一窝毒蛇。他知道这是肠子们在弄鬼。感觉向上,一团火在燃烧,一把磨得半秃不秃的竹扫帚刷着胃壁好像呼呼嚓嚓刷一只污迹很厚的彩绘马桶。哎哟我的亲娘也!侦察员暗自哀鸣着,这滋味可真不好受,今天算是倒了血霉!中了罗山煤矿的好计!中了酒肉计!中了美人计!

丁钩儿勾着腰站起来,竟然感觉不到腿在何方,所以他其实也搞不清楚是谁让他重新坐在椅子上。是双腿还是大脑?是红色女子们的灼灼目光?还是党委书记和矿长按了他的肩头?

他一腚墩在椅子上时,听到遥远的咯咯吱吱声从屁股下传出,红色姑娘们捂着嘴巴嗤笑,他想发怒,但没有力量,肉体正在与意识离婚,或者是……故伎重演……意识正在叛逃。在这个难堪的痛苦时刻,金刚钻副部长周身散发着钻石的光芒和黄金的气味,像春天、阳光、理想、希望,撞开了那扇敷有深红色人造皮革、具有优良隔音效果的餐厅大门。

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皮色微黑,宽长脸儿,高鼻梁儿,一副银边茶色水晶石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在灯光下,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不可测的黑井。他中等身材,穿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服,配一件洁白如雪的小领衬衫,一条蓝底白斜格领带,脚蹬锃亮黑色牛皮鞋,头上一头好毛,蓬蓬松松,说乱也不乱,说光也不光,还有,这人嘴里还镶着一颗铜牙,也许是金牙。金刚钻大概是这样子。

丁钩儿在迷懵中精神一震,他宿命般地感觉到:我的真正的敌手出现了。

党委书记和矿长迅速站起来,不惜用膝盖去撞击餐桌的边缘,一条衣袖匆忙扫倒了一杯啤酒,棕黄酒液浸湿台布,还流到了一个人的膝盖上。这一切他们都不顾,他们拎开椅子,从两边转过去,迎接那个人。金部长来了呀的欢快叫声完成在啤酒杯翻倒之前。

那人的笑声响亮,一波一波挤压空气,也挤压着丁钩儿头上的美丽蝴蝶。他不想站起来,但站了起来。他不想微笑,但脸上出现笑容。丁钩儿微笑着站起来迎接。

党委书记和矿长几乎一齐说:

"这是市委宣传部金部长,这是省检察院的特级侦察员丁钩儿。"

金刚钻抱拳在胸,嬉皮笑脸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来晚了。"

他把手递到丁钩儿面前。丁钩儿不想跟他握手却握住了他的手。他心中暗想这吃婴孩的魔王爪子一定冰凉可怖,却感到他的手又软又温暖,略带着几分舒适的潮湿。他听到金刚钻客气地说:

"欢迎欢迎,久仰您的大名!"

呼呼隆隆重新坐定,丁钩儿咬紧牙关,动员自己要保持清醒头脑决不再喝一杯酒。他心里命令自己:开始工作!

现在他和金刚钻并肩而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金刚钻啊金刚钻,哪怕你铜墙铁壁,哪怕你皇亲国戚,哪怕你盘根错节,哪怕你天罗地网,落到我的手里你别想好过。我的日子不好过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金刚钻主动地说:

"我来晚了,罚酒三十杯!"

他的话让丁钩儿吃了一惊,一侧脸却看到党委书记或是矿长面带着会意的笑容。红色服务小姐端来一托盘崭新酒具,明晃晃一片,摆在金刚钻面前。红色服务小姐端着酒壶,凤凰点头一般往那片杯里倒酒。服务小姐久经训练,倒得稳、准、狠,不洒一滴,杯杯满盈,最后一杯倒完了,第一只杯里的珍珠样小泡沫还未散尽。金刚钻面前犹如奇花盛开。丁钩儿赞叹不已。一赞叹服务小姐技艺超群,精美绝伦;二赞叹金刚钻英雄虎胆,果然是"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