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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我对于世间上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奢望。世间上的名誉财富于我有什么呢?我与其成为世间的强者过送着空虚的内生活,我宁愿是个弱者,只要能够过着内充的真实的生活时便满足了。哥哥,我不和世间上的少女一样,物质上的幸福我是连梦想也没有想求过,所以就说到金钱上来,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消说我从病院里仅仅得到极微少的薪资,但我不和别的女人一样,我无所需要,所以我也就比较地少所贪求。对于什么事情都怀着不满的心,是制造罪恶的根本,所以我是满足于过送比人不如的生活的。象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别的许多女人一样。我是愚人,也是没法呢,请你恕我。

但是,哥哥,我领受着的钱,还你你是不收的,虽是对不住,也只好收受。但是,哥哥,我们该拿来买什么的好呢?我们买些永远永远可以保存的东西罢,买哥哥和我两人的东西呢。买什么好的呢?哥哥,你想到有什么没有?你以后不要再这样用心了罢!没有写的地方了,请保重。我是睡也睡得,吃也吃得。

献给我的哥哥。

第二十三信 十月二十九日

哥哥:晨安呀!今天虽然不是休息,但谁也没有来,只有我一个人,我所以得着空闲来写这封信,哥哥,你今天也怕是休息罢?东京的今天在下雨呢。昨夜耐着思睡的眼睛走到神田去买了书来,归时是十点过了,在电车里面看见一位很象我哥哥的人,戴的是大学的制帽。……昨夜想写信给你的,就因为这样的原故没有写成。前天晚上礼拜五是夜勤,那时也想写信,但是晚上有年轻的先生们起来闹了一阵,等到闹好了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了。以后太疲倦了便一直睡到了早晨,所以也没有写成。东京也冷起来了,你那儿呢?但是你那儿在南方,怕还是暖和的罢?至于在我的家乡时,现在是最美的时候呢!我随时都在追慕着田园的秋暮时分。想在远隔尘世的深山之中寂寞地但是高贵地去生活着的景慕,强烈地在我心中浮动,虽然我知道在那样的生活之中一定也不能永久满足,一定会感觉着空虚。

哥哥,那古海岸现在怕也很寂寞呢?月岛海岸现在也寂寞了哟。我和哥哥两人乘过的渡船,现在我是一个人乘来乘往,但是我每回过渡的时候,都觉得我的哥哥在我的旁边一样呢。

哥哥,我前天晚上目击了一个悲惨的人生之末路。在这样的社会里,这样的机会是很容易遇着的。将死者临终之回忆显然地现在那人的面上。在要死的那一刹那才转回来了的人的良心真是赤裸裸的呢!

一个中年的妇人得了病进院来。她是经过了多少世面的女子。听说她是换过五六个男子了。到她死的时候,来的人一个也没有。我看着她这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就嫁过五六次的丈夫,而到这最终的一刹那竟一人也没有来吊唁的惨淡的情状,我不禁索索地战栗起来。

她在临终的苦痛中呻吟,忏悔的眼泪如线地从她的颊上流下。我看见她这样的光景,我也不免哭了起来。

看看便要断气了。有两个从前做过她丈夫的男子同时走来向着她用温婉的声音安慰了一遍。

——“一切的事情都了结了,一切都没有罣虑的地方,你安安心心地去罢!”

一个男子这样说,别的一个也同样地反复着说了几遍。

她听了这话觉得比死还要痛苦的光景,叫了许多人的名字,只是口口声声求恕求饶,自己认她的不是。她这样苦闷着,但不久之间力也尽了,就好象睡了的一样死过去了。

在这样的社会里要遇着死的场面是并不稀奇的,但象这样的悲惨的死是很少见的了。

我竟也不能不想到我自己的身上来。我的最后呢……又是怎样的哟!我受着强烈的强烈的良心的苛责,我是怎样难过的呀,哥哥!……我自己真是罪人。犯着这不可容恕的罪恶的我,我的临终呢?哥哥,我就无论死在什么地方,无论是怎样的死,我都不要紧。我就无论过着怎么悲惨的一生,死着怎样惨淡的死,我都不要紧。哥哥,但是我要满足着才能死去。我要在那一刹那自己回顾自己的一生,可以由衷地满足着,才能欢喜地死去。但是今日的我,要想被授与以那样的幸福,罪是太深了呀!近来便是祈祷也很是痛苦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祈祷的那样的事情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