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二(第3/5页)

索尼雅赶紧向她转述了彼得·彼得罗维奇的歉意。她尽量提高嗓音,让大家都能听见,使用最客气的含敬意的词句,这些词句甚至是她特意按照彼得·彼得罗维奇的措辞仿造的,并且经过她的润色。她又补充说,彼得·彼得罗维奇叫她特地转告,他一有机会立刻就来,要跟她当面谈几个问题,商量一下可以做些什么,往后该怎么办,等等。

索尼雅知道,这些话会使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得到宽慰,感到满意的,主要是会使她的自尊心得到满足。她在拉斯柯尔尼科夫旁边坐下了,慌忙地向他鞠了个躬,并向他投了好奇的一瞥。但从此以后,不知怎的就避不看他了,而且避不跟他谈话。她甚至好像心不在焉,虽然眼睛看着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的脸,讨她欢喜。她和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都没有穿丧服,因为她们都没有钱做丧服;索尼雅穿着一件褐色的衣服,颜色较深;可是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却穿着她那仅有的一件连衫裙,就是那件有条子的深色的布连衫裙。从彼得·彼得罗维奇那儿带来的消息真叫人高兴。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认真地听完了索尼雅的话后,又俨然问,彼得·彼得罗维奇身体好吗?接着立刻就几乎大声地对拉斯柯尔尼科夫嘟嘟囔囔说,像彼得·彼得罗维奇那样的可尊敬的有身价的人,发觉自己在这样一伙“罕见”的人中间,确实会感到不习惯的,虽然他尽力帮助着她的一家人,并且跟她爸爸旧交甚笃。

“罗季昂·罗曼内奇,蒙您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光临舍间便饭,这就是为什么我特别感激您的缘故。”她几乎高声地补充说。“可是我知道,您能够践约,只是因为您对我那可怜的亡夫有着特别的交情。”

于是她又一次傲慢而自尊地打量了一下客人们,突然提高嗓音,隔着桌子特别关切地问一个耳聋的老头儿:“要不要再来些烤肉?喝过里斯本酒没有?”老头儿不答理,虽然邻座的人为了寻开心,甚至推了他一下,但他好久弄不懂人家问他的话。他只张大了嘴,朝四下扫视了一眼,这更引起大家一阵哄然大笑。

“真是个傻子!您瞧,您瞧!带他来干什么?至于彼得·彼得罗维奇,我永远相信他。”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继续对拉斯柯尔尼科夫说。“当然,他不像……”她提高嗓音对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说,神色异常严峻,并且不知为什么甚至使阿玛丽雅·伊凡诺夫娜害怕起来。“不像您那两个穿得很阔气的、长裾拖地的女人,我的父亲家里就不要这样的女人当厨子,可是我的亡夫邀请了她们,是赏她们一个脸,也许只是由于他的一片无限的好意。”

“是的,他爱喝酒;爱喝酒,常常喝!”那个退伍的军需官喝完了第十二杯伏特加,突然叫喊道。

“亡夫确有这个嗜好,这大家都知道。”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突然向他反击。“可他是个善良而高尚的人,爱自己的家,尊敬自己的家,只有一点不好:他心肠太软,相信形形色色生活腐化的人。天晓得,他跟谁没喝过酒,甚至跟那些比他的鞋底还不如的人也一起喝过酒!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您要知道,在他的口袋里常常找到蜜糖姜饼:他醉得像死人,但还是记得孩子。”

“姜——饼?您说:姜——饼?”军需先生叫喊道。

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没有理睬他。她想起一件什么事来了,叹了口气。

“您一定像大家一样,也认为我对待他太严吧,”她对拉斯柯尔尼科夫继续往下说。“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尊敬我,非常非常尊敬我!他心地很好!有时我多么可怜他啊!他常常坐在角落里望着我,我不禁可怜起他来,想对他温和些,接着又暗自想:‘你对他温和,他又会去喝酒’,只有用严厉的办法才能管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