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5/9页)

海惠有点羡慕她,“温家三爷真不错,我瞧挺好一个人,不像我给的那家,儿子脑满肠肥,我实在不大称意儿。”

海兰这么一听,暗地里有小小的欢喜,扭捏一下说:“哪儿好了,也就平平常常。人胖点儿有福气,等将来自己持家操心了,自然会瘦的。”

不过两门亲事摆在一起,谁高谁低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汝俭比海惠给的那位爷更活络,过了定,隔三差五登门拜访来。天儿热送果子送冰;天儿凉了,送羊肉送海参,很懂得讨丈人丈母娘欢心。

他来了,偶尔也见上一见。上后边花园里,在临水的回廊上,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两相对,很觉不好意思。

爷们儿总要主动些,他就硬着头皮和找她说话,“秋狝的时候我要随扈,承德那儿有片围场,野味儿多,你爱吃什么,我给你捎回来。”

她抿嘴笑了笑,“我不要吃的,你给我带只小兔子吧,我想养。”

他说好,后来揣在怀里带回来两只,说一只太寂寞,两只可以做做伴。

情窦初开的感情最美好,有候觉得成亲的日子定得太远了,一心想和他天天在一起。他常来,她远远看着,心里就觉得有了根底。有一回她临王羲之的字,他在边上看着,趁左右无人,偷摸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没有什么惊涛骇浪,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和别人一样。就是不能常见,婚前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他说:“我每天下职从胡同经过,你站在楼上瞧着我,见一面我也足了。”

她心里暖暖的,牵着他的手喃喃:“还有两个月。”

他故意逗她,“什么还有两个月呀?”

她笑着捶了他一下,“还有两个月海棠花儿该开啦。”

他知道她也在盼着婚期早早到来,年轻的少男少女,情怀真如诗似的。

然后就如他说的,每天下职绕上一个大圈子上秦老胡同来,两个人遥遥相望,即便只看见个模糊的身影,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有一天他失约了,她暗想大概有事耽搁了,谁知当夜听阿玛说温家出了乱子,父子四人都收了监。

她那时脑子里一团乱,也不知道事情坏成什么样。问他阿玛,她阿玛只管摇头,“不大妙,恐怕这回要栽了。”沉默着抽了几口烟,看她一眼道,“把心思收收吧,不定往后怎么样呢。运道算好的,要是过了门再出事儿,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她回房哭了一宿,收收心,怎么收心呢!海惠来安慰她,她靠着姐姐说:“我想等他出来,我心里有他,这门亲断了,我以后也不打算嫁人了。”

总觉得有转圜,谁知道朝廷判下来了,他爹斩监侯,三个儿子都流放长白山。这消息对她来说是晴天霹雳,她要去看他,要去送他,阿玛把门拴住了不让她出去。这个遗憾后来一直横亘在她心头,她是娇养闺女,脾气很倔,越不依着她,她越要惦念,这一惦念就惦念了十几年。

十几年,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家里出了些变故,海惠没了,悄无声息地病死了。她父母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殁了,一个不愿意嫁人,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索家有钱,眼下只剩一根独苗儿,提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她是死心眼儿,谁说轰谁,就是不愿意出嫁。她额涅哭着说:“你这么着不成,现在不觉着什么,将来老了准保要后悔。”

她根本不肯听,“后悔也是我的事儿,我愿意。你们再逼我,我就跳井!”人就是这样,越亲近的人,有时候受的伤害就越深。她自己也自责,她是个不考虑父母感受的自私鬼,给他们带去了数不清的痛苦。

她痴心,一根筋到底,从十四岁一直等到二十七。

十三年,等得几乎忘了自己。可是某天来了个姑娘,年轻轻的,醇王府的管家伺候着,端坐在堂屋里。她进去请安的时候有点晃神,那眉眼间一股似曾相识的况味,也许会带来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