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4页)

摸黑挨上廊角,朝七爷下处张望,七爷门前挂风灯,没什么动静,只有两个戈什哈护卫。她猫着腰闪身出门,靴子踩在冰碴上沙沙作响,心里很快活,寒风拂面也不觉得冷,反倒凛冽得豁然开朗。

十二爷院子里只点一盏牛筋泡子,隐隐绰绰看见人影走动,等近了瞧,都披着厚实的黑羊皮斗篷。见她来了也不言声,取件斗篷远远朝她抛过去,挑灯往后面马厩走,那里早有人侯着,接了鞭子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络绎出了客栈。

年尾的宁古塔,昼短夜长很明显,黑灯瞎火行路艰难,到了近辰时天边才泛起微微的亮。定宜抬眼朝远处眺望,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是绾色的,一点点向上晕染成丁香,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层次变化,也许是北地特有的一种气象吧,总觉得诡秘难以判断。

绥芬河离宁古塔城池其实并不算远,但是天冷,路上积雪厚,行进得很困难。一个小型的马队在朝阳里缓缓前行,碍于主子的缘故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咳嗽都不闻一声。定宜转头看,十二爷就在她身边,狐裘的出锋拢住半张脸,只看见一双眉眼,不复平常的温和,居然凌厉得像个陌生人。她感觉奇异,有一瞬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再细看,日影下那双眸子光华万千,略一顿,视线调转过来,和她碰了个正着。

她心头一跳,讪讪别开脸,他却出声叫她,问她冷不冷。她说还好,“这地方果然要穿羊皮袄,难怪市价那么高。”

“毛皮算不得价高,最值钱的是书。高丽人崇尚中原文化,一本草堂尺牍换一头牛,在京里可没有这样的行市。”他说着,仰头看天色,“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了,巳时开市,到那里差不多正赶上。回头你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我把事办妥了再来找你。”

她蹙眉说:“我是想来帮忙的,单安置在茶馆算什么事儿呢,我要跟着你。”

他笑了笑,“听话,人堆里都是粗鄙蛮横的猎户庄户,身上带着羊膻味儿呢,你愿意闻?再说不知道人家来历,万一有点磕碰闹起来,你没法自保。还是找个地方等我,今早的人市看过之后不能即刻回去,多守两天静观其变。明儿年三十了,我带你上集置办衣裳,好好过个年。”

絮絮软语都是情人之间的话,透着体贴和慰心,定宜满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看,那些戈什哈恍如未闻,她脸上的红云却一点点升腾起来,朝霞之中明媚得晃眼。

他笑意更盛,“怎么脸红呢?我没说什么呀。”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窘迫,到底身边都是外人,这些粘缠的话让人听去怪难为情的。十二爷用兵很讲究,侍卫也都训练有素,一言一行恰到好处、眼神表情控制得当。她怕人笑话,他们却像张开的大口袋,任你往里头倒东西,他们只管担待,倒多少都不担心漏底。

可是终究面嫩,她怨怼看他一眼,撅嘴道:“你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脸红。”

“那一定是我看错了。”他自得笑起来,干吊着一边嘴角,居然有些痞气。

她忙岔开话题,问:“咱们上绥芬,你留话给七爷了么?到底他也是钦差,背着他办事他又该抱怨了。”

他唔了声道:“白天去过的那片坟地不是乱葬岗,皇庄每年死的人都埋在那里,各个坟头都得插名签备着查证,要找人比长白山容易。我昨儿和他商量,让人传卢渊来见,叫卢渊带兵一片一片翻查,不用他动手,只要在地头上听回话就成,结果他不愿意,打翻了核桃车,絮絮叨叨说一堆怪力乱神的话。既这么我也就不吱声了,等绥芬的事儿办完了自己去。他本来就是个不问事的太平王爷,一下子让他办差难为他,索性什么都绕过他,我自己瞧着办倒还方便些。”

其实朝廷这次派遣七爷是为让他立业,皇帝御极之后兄弟们纷纷晋封,但并不是个个能当亲王,好些有军功有建树的还只是郡王的衔儿,他吃着干饭空占着王位,叫别人什么想头?皇帝是有城府的人,不明说让他帮衬,当初畅春园家宴时的商议是有目的的,点七爷的卯不过是摆设,还不是碍于他外放喀尔喀十多年,再指派开不了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