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整整一夜,布里蒙达一直没有睡着。和前几次一样,从傍晚她就开始等着巴尔塔萨尔回来,怀着这样的信心离开镇子,沿着他回来的路走出去了半个莱瓜;在好长时间里,直到晚霞消失,她一直坐在一个土堆上望着前往马芙拉的人们,他们正前去进香,参加祝圣礼,这种庆典不会白去,所有去的人都能得到施舍和食物,或者说那些最机敏和又哭又嚎的人肯定能得到,灵魂寻找满足,肉体也是如此。从远方来的几个下流胚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以为马芙拉镇就是用这种方法迎接雄性客人,这倒也方便,于是对她唱起淫秽的小调,但看到盯着他们的女人那张石像般的脸马上又咽了回去。其中有一个试着再靠近她,但吓得退了回去,因为布里蒙达那冷冰冰的声音说,你心里有只癞蛤蟆,我要朝它吐唾沫,朝你身上吐唾沫,朝你全家人身上吐唾沫。天完全黑下来,路上不再有进香的人,这个时候巴尔塔萨尔不会来了,或者再晚一点来,我躺着等他,或者要修理的地方太多,明天才能到家,他曾经这样说过。布里蒙达回到家里,和妹妹、妹夫和小外甥一起吃了晚饭,他们其中一个人问,这么说巴尔塔萨尔不回来了;另一个说,我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他为什么出门;加布里埃尔没有开口,他还太小,有大人在场的时候不该说话,但心里暗想,父母绝不该管舅舅和舅妈他们生活中的事,各人过个人的生活,你们干什么干涉人家,到头来人家也管你的事怎么办,啊,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已经懂得这些事了。吃完饭,布里蒙达等人们都睡下以后才到后院去。夜晚万籁俱寂,天空明净如洗,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凉意。也许这个时候巴尔塔萨尔正沿着佩德鲁里奥斯河往这里走,胳膊上卸下了钩子,装上了假手,谁也免不了碰上坏人或者冒冒失失询问的人,人们都这么说,事实也证明是这样。月亮出来了,他能更好地看清道路,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听见他的脚步声,夜晚十分寂静,能听见很远处的声音,他会推开栅门,布里蒙达会在那里迎接他们,其他的事我们就不看了,因为我们做事必须谨慎,知道这个女人心中多么焦躁不安就行了。

整整一夜她都没有睡着。身上裹着散发人体和绵羊气味的外衣躺在牲口槽里,睁眼看着从棚子缝隙里漾进来的月光,后来月亮落下去了,已经是凌晨时分,就连夜晚也没有多少暗下来的时间。天刚亮布里蒙达就起来了,到厨房里拿了点吃的;喂,这个女人,你太性急了,还没有过巴尔塔萨尔答应的时间嘛,也许他中午就到,机器上有许多东西要修理,它经过风吹雨打,太旧了,他早已经说过。布里蒙达不肯听我们的话,离开家,沿着她认识的道路往前走,巴尔塔萨尔将从这条路上回来,不可能碰不上他。碰不上的事也有,那是碰不上国王,国王今天要进入马芙拉,下午就来,还带来唐・若泽亲王和唐・安东尼奥王子先生以及王室所有佣人,这是国家最伟大的人物,华丽的轿式马车、高头大马,一切都井井有条,车轮滚滚,马蹄嘚嘚,浩浩荡荡出现在路口,如此威风的场面人们从未见过。不过,我们王室的人都讲排场,讲奢华,他们的区别我们也看得出来,他的锦缎多一些,他的锦缎少一些,他的金饰多一些,他的金饰少一些,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跟着那个女人,她逢人便打听是不是看见一个这样这样的人,特征是什么,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男子,从这种错觉可以看出,人们并不总是能说出感到的东西,从她描绘的肖像谁能认出是面孔黑黑、白发苍苍、缺一只手的巴尔塔萨尔呢;女人,我没有见到;布里蒙达继续往前走,现在已经离开了大道,上了他们两人走过的小路,那里是一座山丘,那里有一片丛林,四块排成一条线的石头,六个圆圆的山丘,时间渐渐过去,连巴尔塔萨尔的影子都没有。布里蒙达没有坐下来吃东西,而是一边走一边吃,但一夜未睡,已经疲劳,内心的焦躁也耗费了她的力气,食物在嘴里嚼来嚼去就是咽不下去;已经能望见的容托山似乎越来越远,这是出了什么奇迹呀。其实这里边没有什么奥秘,只是脚步沉重、缓慢,这样走我永远到不了那里。有些地方布里蒙达记不得曾经走过,有些则认出来了,一座桥,两个相连的山坡,谷底的一片牧场。她知道曾经路过这里,那个旧大门还在,那个老太太仍然坐在门前缝补当年那条裙子,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布里蒙达例外,现在她独自一个人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