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5/6页)

一个星期以后,天晴了,“七个太阳”巴尔塔萨尔和“七个月亮”布里蒙达启程前往里斯本,生活当中每个人有自己的事做,这些人留在这里垒墙,我们要用藤条、铁丝和铁片编织;还要收集意志,为的是用这一切东西飞起来;人天生没有翅膀,天生没有翅膀却想法长出翅膀是最壮丽的了;在头脑上我们做到了;既然我们已经长出了头脑,也一定能长出翅膀;再见吧,妈妈;再见吧,爸爸。他们只说了声再见,没有再多一句话;一方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说,即使说出来另一方也不懂;但是,时间过后总会有人设想这些事本来是可以说出来的,或者可以言不由衷地说几句,言不由衷的话可能变得比真实情况更加真实,即使难以用别的话替代这些话时也是这样,比如玛尔塔・马丽娜说,再见吧,可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确定,这句话成了终极真理,修道院的墙垒出地面还不到一米,玛尔塔・马丽娅就入土了。于是,吉奥・弗朗西斯科一下子苍老了两倍,坐在厨房屋檐下,目光虚无,就像现在这样,看着儿子巴尔塔萨尔和女儿布里蒙达离去,布里蒙达应当是儿媳,只能叫儿媳,可当时身边还有玛尔塔・马丽娅,不错,那时她已经精神恍惚,一只脚踏到了对岸,两只手在肚子上叉着,她的肚子里曾经产生生命,现在产生的却是死亡。儿女们都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有几个是出生以后死的,活了两个,现在这一个生不出来了,她的死期到了;看不见他们了,我们回屋里去吧,若奥・弗朗西斯科说。

时值十二月,昼短夜长,阴天的时候天黑得更早,所以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要在路上睡觉,住在莫雷莱纳的一间草房里,他们说从马芙拉来,到里斯本去,房主看他们都是正派人,借给了他们一条毯子御寒,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可以达到这种程度。我们已经知道,这两个人的灵魂、肉体和意志都相爱着,但是,他们躺下以后意志和灵魂从旁观看他们肉体的欢乐,或者紧紧附在肉体上参与这种欢乐;难以知道它们的哪一部分参与哪一部分的欢乐,难以知道当布里蒙达撩起裙子、巴尔塔萨尔脱下裤衩的时候灵魂失去了什么或得到了什么,难以知道当两个人喘着粗气呻吟的时候意志得到了什么或者失去了什么,难以知道当巴尔塔萨尔在布里蒙达身上休息、布里蒙达让他休息、两个人都休息的时候肉体成了胜利者还是战败者。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气味,翻腾过的稻草的气味,毛毯下两个肉体的气味,在槽里反刍的牛的气味,从草房缝隙钻进来的寒冷的气味,或许还有月亮的气味,尽人皆知月夜有另一种气味,甚至连分不清日夜的盲人也会说,有月光;人们以为这是圣女露西娅创造的奇迹,实际上只不过是用鼻子吸气的问题;不错,先生们,今夜月光皎洁。

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们就起床了。布里蒙达已经吃过面包。她把毛毯折起来,此时她只是一个重复着亘古以来那个做法的女人,双臂张开又合上,下颏压住已拆好的部分,然后两只手往下,到其身体中间折最后一折,要是有人看到,也不会说她的奇异的视觉;如果她昨夜离开本身的躯体,就能看到在巴尔塔萨尔身子下面的自己,确实能看到,人们可以说布里蒙达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在看。房主进来的时候能看到毛毯折得整整齐齐,这是表示感谢的做法;如果他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就会问那几头牛,告诉我,昨天晚上这里作弥撒了吗,牛会毫不意外地转过那没有带笼头的脑袋;男人们总是有话可说,有时候能够猜对,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两个在这里睡觉的人做爱和神圣的弥撒之间没有任何区别,或者说,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弥撒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