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要往下过(第2/2页)

“那我们算什么?”这一想,姐姐更气,大叫:“女儿就不是他的种吗?”随手摔了一本书,反问她:“你怎么都不生气?木头人啊?”

她正要回嘴,忽见姐姐趴在桌上抽泣,惹得她也垂泪。

姐姐与父亲冷战,家里又恢复铅块般安静——底盘压死了蚁窝虫穴的那种死寂。她夹在中间分外难为,写了一封不清不楚、不轻不重的信给远方的人略抒隐情:

擅长阅读讯息的人,可能比较辛苦。敏感、警觉、神经质、多思、易惊惧……说不定这些都是远古蛮荒时代,人类的生存面临危机时,被开发出来的特异功能。我的意思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人类的体形与求生能力都无法跟旷野、森林、草原上称霸的动物比拟。因此,人必须加速开发特殊能力,跟犬学习嗅觉、跟豹学习速度,以求生存。然而,人类已不需要在野外拼搏,这些能力带进室内,无助于获取幸福,反而徒增堆积如山的讯息与记忆。

人可以改造自己吗?只要在记忆的几个关键区加装螺丝钉,锁住,血腥草丛可以变成西天晚霞,某桩隐隐作痛的事件接在某个从报纸社会版读到的惨剧主角身上,不再是自己的了。不必记住那个人是谁,反正是陌生人。

然而,在意念传输的世界,会不会因为有人擅自在自己的记忆加装螺丝钉,把不想保留的记忆传输出去,却导致另一个不幸被锁定的人,必须承接那份记忆——亦即是,他必须在现实上经验那份记忆的实况,体验原本不该属于他的痛苦?

没有回信。人间无味。

忽然,姐姐要她收拾行李一起南下,与几位好友结伴环岛,一副要带她离家出走的态势。

她留纸条给父亲,姐姐一把撕掉:“干吗留,让他找呀,这样他才记得还有两个女儿!”

在火车站,她给父亲挂了电话。虽然内心尚未决定是否原谅他,但她也不想惩罚他。

“日子要往下过”,她不时想起这句话,心里觉得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