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暗指(第2/3页)

然而崔颂细数郭嘉的言行,觉得除了在谋臣宴上摸鱼,偶尔不注重舆服之礼,喝醉酒随地乱倒,见到厌恶的人懒得虚与委蛇只保持着明面上的客气外,好像并没有特别出格的事?

在心里给自家挚友镀了无数光环的崔颂,已经只能看见郭嘉的优点,自动把以上诸行划分为“小事情”,全然没把这份廷诉放在心中。

而郭嘉,一如历史上记载的那般“意自若”,泰然若素,并不会因为陈群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自己。

如今,见崔琰因为自己“不妥”的言行而归咎于郭嘉,甚至言辞中隐藏着不满,崔颂立时收了笑,肃然道:

“季珪,何为礼?”

崔琰忙引身拜之:“礼者,履[1]也,纲也,德也,人之行也。”

这便是崔琰对礼的理解,中规中矩,如他本人一般,刚正鲁直。

崔琰本以为自己的回答能让叔父满意,哪知,崔颂坐直了身,摇首道:

“非也。礼者,心之诚也,邻之善也,自之律也。”

从未听说过的解释,让崔琰怔了一怔,随即若有所思。

“双人对坐,行之以礼,此‘礼’意为敬重。时人将踞坐视作不庄重,认为这是蔑视对方、不敬对方的表现。且问季珪一句,我为了舒适而踞坐,是否轻鄙于你?”

这一番话,隐约让崔琰意识到了叔父的用意:

“……并未。”

“若今日在此处的并非季珪,而是司空、圣上,我是否会如此踞坐,歪七横八?”

崔琰低下头,挥开脑中的魔鬼画面:“……不会。”

叔父再不羁,亦知分寸,不会在外人面前放肆。

正心思不宁间,崔颂带着笑音的话语传入耳中:

“人有亲疏,礼分内外,是也不是?”

崔琰顿了顿,叹道:“正是如此。”

崔颂话锋一转:“若拘于礼,季珪非议叔父,断定长辈是非,是否无礼?轻言评议司空过错,刚言犯上,是否无礼?道听途说,妄自猜测,恶意揣度郭侯之品性,是否无礼?”

一连三个无礼,令崔琰悚然而惊,并袖垂首。

“琰犯上,只为谏言……”

崔颂按住他的肩,止住了他后头的话:

“礼者,自律也,非攻诘之器。”

礼,并非只是统治者的治民之器,更是自我约束的标杆。

人人都有礼,每个人的礼都有所不同。人用礼来规范自己的言行,遵守原则,不轻易过界,这才是礼的初衷。

拿“礼”来框束别人,这不叫“礼”,这叫道德绑架,多管闲事。

除了少部分原则问题,但凡用自己的想法衡量对方,揪着对方的行为不放,以礼攻诘的人,只会引来他人的厌恶。

历史上崔琰最终被杀,除了妄议立储之事,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他的刚言直谏、以礼相诘。

刺耳的话听久了,最后连他随随便便的一句感慨,都被曹操认为是对他的讽刺与不满,最终将他赐死。

崔颂心知崔琰的脾性,知道他对于礼的崇尚,故有此一试。

崔琰不是蠢人,自与曹操初见那回,欲要刚言进谏之时被崔颂阻断,并接收到他异样的眼神示意,他便隐约察觉到了其中的关窍。

如今被崔颂循循诱导,明理辩之,他察觉到了崔颂的苦心,俯身一拜,郑重道:

“琰狂妄无端,幸得叔父指正,实在惭愧。”

崔颂眉眼略缓,谆熟道:“司空欲留你毗佐二公子,切记谨言慎行,莫以德师自居。”

“琰谨记。”

解决了崔琰这边的不安因素,崔颂向曹操请了几天假,严格监督郭嘉的日常作息,对他的用餐、用药乃至日常生活事必躬亲。

期间,有许多暗线传递消息到他手中,阅完即焚。

其中有一则消息,正与远在许都的荀彧有关。

那日,他给曹昂做了“调查问卷”,私下里寄给荀彧。荀彧见了那份“调查问卷”,大为震动。因心知这是崔颂的手笔,连忙来信询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