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3(第4/10页)

可那并不是戒指。而是一块表,银色的,配有细长的皮表带。有两根黑色的指针显示小时和分钟,飞速转动的那根是用来记秒的。表盘上安着块玻璃,指针靠上发条来驱动。戴安娜瞧见我把它握在手里时便笑了。“这是给你戴在手腕上的。”她最后才说。

我惊喜地望着她——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戴腕表,这完全就是件新奇的进口货——我随即想把表扣到手腕上。当然,我没法自己戴上,就和费里西蒂广场里的许多事物一样,你需要一个女仆前来料理。最后是戴安娜给我戴好的。之后我俩坐在一起盯着小小的表盘,看秒针飞快地掠过,听着它的嘀嗒声响。

我说道:“戴安娜,这是我见过的最美妙的东西!”她红了脸,看上去很满意:她是个荡妇,但也是个人。

玛丽亚过来后,我向她展示了手表,她微笑着点点头,隔着皮表带摩挲着我的手腕。之后她笑起来:“亲爱的,这个时间不对!你把它设在了七点,可现在才四点一刻呢!”

我又看了眼表盘,诧异地皱起眉。我一直只是把它当作条手链在戴,还没想过用它来看时间。为了玛丽亚,我当即把指针挪到了4和3—可实际上没有这个必要,当然,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必要给它上发条。

那块表是我收到的最好赠礼,但还有其他礼物。玛丽亚送了一支象牙手杖,银质的顶端饰有流苏,和我的剧院新装扮十分相衬。实际上,那一晚我和戴安娜成了引人注目的一对,为了匹配我的行头,她穿了身黑白银三色的礼服,是在沃斯[43]定制的。我深信我们看上去就像刚从时装画报上走下来的。走路时,我确保自己的左手臂端得笔直,好亮出那块表。

我们在苏法利诺餐厅的一个包间里吃的晚饭,同迪基和玛丽亚一起——玛丽亚还带着沙丁,她的小灵狗,并把一个碟子里的佳肴喂给它。侍者们已经得知今天是我的生日,纷纷围拢过来,为我斟酒。“这位年轻的绅士今天几岁了呢?”他们问戴安娜。听他们的口吻就知道他们觉得我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还要小些。我猜,他们将戴安娜认成了我的母亲。出于多种原因,这念头可不妙。有一次,我停下擦鞋,戴安娜和她的朋友们就站在一旁看着。擦鞋人看了一眼迪基,和许多普通人一样,他把女同性恋气质当成了某种家族遗传,便问我迪基是不是我阿姨,带我出来玩上一天。亏得她的长相,我被错认成个小男生倒也不错。她有几次试着在穿戴上和我较劲。像是在我生日那晚,她穿了件带袖扣的衬衫,长裙上面罩了件男士短斗篷。可是在脖颈处她却戴了个花边领饰——换作我才不会穿得这么女里女气的。她自己没觉得——她要是知道一定会吓坏的!——她就像个疲倦的玛丽——安妮,就是有时你会在皮卡迪利看到的,被年轻男孩包围着的那种,他们在那儿卖了那么久,被视为“女王”。

我们的晚餐相当豪华,用完餐后,戴安娜派侍者去雇马车。就像我先前讲的,我觉得她的安排并不算是种款待,但当我们的马车来到皇家歌剧院门口,排进喧闹的队列时,我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戴安娜、玛丽亚、迪基还有我一行人进入了挤满绅士贵妇的大堂。我从没来过这儿。这一年里我陆陆续续地被带出去活动,却从未跻身于如此高贵气派的行列之中——绅士们和我一样,身穿斗篷,头顶丝质礼帽,手里拿着观剧镜;女士们佩戴着钻石,她们又长又紧的手套拉得高高的,直到腋下,仿佛刚把整条手臂从装满牛奶的浴缸里捞起来似的。

我们在拥挤的大堂里待了一会儿,其间戴安娜和一些她相识的贵妇相互点头致意,玛丽亚把沙丁抱在胸前,离那些繁忙的脚步、拥挤的队伍还有晃荡的斗篷远远的。迪基说要去给我们端一托盘的饮料来,说着就走了。戴安娜开口了:“给我们寄存一下外套行吗,内维尔?”她朝一个柜台点点头,那里站了两个穿制服的男人,正在接收斗篷。她转过身让我脱下她的外套,玛丽亚也一样。我拿着它们艰难地穿过大堂,随后站定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全程我的脑子只想着:这是个多么华丽的聚会啊!我在这儿看上去是多么漂亮!还特别确认了下我手里的外套没有垂落下来把手表盖住。柜台前大排长龙,我无所事事地等在队伍里,开始看着那两个员工从绅士那儿接过斗篷并提供票据。其中一个身材消瘦,脸色蜡黄——他可能是意大利人。另外一个是黑人。最后总算排到了我,那人在我递上外套时歪了下头,我才认出他是比利小子,我在不列颠剧院的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