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4

我们第二天中午到了明星音乐厅,发现它还不及伦敦西区的十分之一时髦——与之前那些我们和布利斯先生一起畅想姬蒂远大前程的音乐厅相比。不过,这个剧院还算华丽壮观。那时它由一位凌先生经营,他在台阶门口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到他的办公室,然后大声朗读了姬蒂的合约条款,并让她在上面签字。随后他站起身来,与我们握手,叫来一个催场员,迅速给我们展示了舞台。我在这里拘谨而笨拙地等着姬蒂和乐队指挥谈话,等她和乐队排练歌曲。其间有个肩上扛着扫把的男人跑过来,粗鲁地问我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等巴特勒小姐。”我回答道,声音小得跟吹口哨似的。

“那么,”他说,“亲爱的,你得去别处等,因为我要打扫这里,你挡了我的路。好了,让一让。”我红着脸躲开了,不得不站在一个过道里。拿着篮子、梯子和一桶桶沙子的男孩从我身边走过,朝我这边看,或者骂我挡了他们的路。

好在晚上再去的时候就从容多了,我们直接去了更衣室,相对而言我更熟悉的地方。尽管如此,当我们走进更衣室时,我却深感扫兴——这里一点也不像坎特伯雷那个舒适的小房间,姬蒂专用的更衣室,我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而这个更衣室光线昏暗,布满灰尘,有十几个艺人共用的凳子和衣钩,还有一个估计是公用的洗手池,油腻腻的;这里的门如果不用东西抵住,就会晃来晃去,每个艺人或者在楼下走廊里闲逛的访客都能往里瞄上一眼。我们来晚了,发现大部分衣钩都被占用了,几个长凳上坐着几位正在换下演出服的女孩和妇人。我们进去后,她们抬眼看了看我们,大都笑了笑。当姬蒂拿出烟和火柴的时候,有个人叫起来:“感谢上帝,一个抽烟的女人!亲爱的,能给我们一根吗?再不发工资我就要破产了。”

姬蒂当晚在上半场出场。当我帮她整理好衣领和领带时,我非常镇定,但当我们走到舞台一侧候场时,我在阴影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不熟悉的剧场,还有一大堆漫不经心的观众,感觉自己开始发抖。我看了眼姬蒂。她隐藏在油彩下的脸色煞白——尽管我无法分辨这是出自恐惧还是狂热的野心。我发誓,除了安慰她之外我心无杂念——我谨记自己的决定,只做她的姐妹——我拉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然而,当舞台经理终于朝我们这边点头的时候,我不得不移开视线。这个音乐厅没有主持人维持秩序,而且姬蒂之前的节目大受欢迎——那个喜剧演员返场四次,最后不得不恳求观众让他退场。台下观众很不情愿,当乐队演奏起姬蒂的开场曲时,他们因为失望而无法集中精力。姬蒂走向聚光灯下,向观众问好,顶层楼座甚至没有人欢呼,只有包厢和前排座位的观众稀稀拉拉地鼓掌——我猜是因为她的服装。当我终于强迫自己往观众席上看,我看到他们坐立不安——有的站起来了,跑去买酒或者上厕所,顶层楼座的男孩们背过身去,女孩们开始和三排之外的同伴喊话,或者和邻座聊天;人们看哪儿的都有,就是不看舞台——而聪明可爱的姬蒂正在那里卖力地边走边唱边流汗。

但是,慢慢地,剧场的情绪变了——虽然不是巨变,但也足够了。当她唱完第一首歌时,有个坐在包厢里的男人叫起来:“让尼布斯回来!”他指的是尼布斯·富勒,姬蒂前面那个喜剧演员。姬蒂眼都没眨,当乐队演奏起她第二首歌的前奏,她朝那个男人举起帽子喊道:“为什么,他欠你钱了吗?”观众大笑起来,更认真地听她的下一首歌,待她唱完后的掌声也更欢快。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想叫尼布斯回来,但被邻座嘘声制止。当姬蒂唱起抒情歌曲,并抛出她的玫瑰,整个音乐厅都为她折服,观众开始认真地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