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篇 范楼案 第五章 四淑图

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李清照

瓣儿满以为已将范楼案梳理清楚,开心得不得了。昨天下午,嫂嫂温悦回来后,她忙说给嫂嫂听,温悦却问道——

“其中有三个疑点,其一,杀董谦的若另有其人,那个人为何不选个僻静的地方动手,而要选在范楼?那里当街,人来人往,虽然小间的门可以关上,但酒楼大伯随时会敲门进来;其二,他选曹喜在场的时候动手,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想嫁祸给曹喜,否则趁董谦单独一人时,更好下手。但若想嫁祸给曹喜,就该在曹喜身上做些手脚,比如将血抹在曹喜的手上,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曹喜也因为身上没有血迹,才得以脱罪;其三,他杀了董谦,为何要将头颅割下带走?”

瓣儿一听,顿时萎了,自己太轻敌了,开封府推官查了一个月都未能找到线索,自己才两天怎么能理得清楚?

温悦笑着安慰道:“不必气馁,这案子不简单,就算你哥哥来查,我看也得耗些心神。”

瓣儿点点头,回到自己屋中,坐到绣座前,拈起针线低头绣起来。无论有什么烦心事,她只要绣起活计,就能静下神来。手头正绣的是四淑图的最后一幅,这是一套绣屏,她选了自己最心仪的四位汉晋佳人,卓文君、蔡文姬、谢道蕴、卫夫人,合成文、琴、诗、书四屏。不用当世盛行的精丽纤巧院体画风,而是研习本朝线描第一的李公麟,将龙眠白描线法用于绣作,力求简淡洗练,清雅高逸。又题了四首诗,以簪花小楷绣于画间,前后已耗费了大半年,昨晚一直绣到深夜,才终于完工。

今早,她将这套绣作细细卷起来,用一块素绢包好。范楼案她是铁了心要查个清楚,出去四处查访,必定要花钱,这是她自己承担的事情,不愿向哥哥嫂嫂要钱,平时攒的虽还有一些,但不多,怕不够,于是她打算把这套绣作卖掉。

几年前,宗室住地之禁松弛,哥哥见亲族人多房少,住得窄挤,便将受赐的房子让给人丁最多的一位族兄,自己在城郊买了这座小宅,当时还借了不少钱。瓣儿为帮助哥哥,就将自己绣作拿出去卖,她的绣风全然不同于坊间绣工之作,深得文臣雅士喜爱,卖了不少钱,还得了个雅号——“瓣绣”。

临出闺房,她重又打开绢包,展开四幅绣作,细细赏看抚摩了半晌,一丝一线,都极尽心血,真是舍不得。

“哇!四个姑姑!这个在念书,这个在写字,这个在抓雪,这个抱了根糖棒子在咬……”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指着绣作一个个认着。

瓣儿见他把蔡文姬吹的胡笳认作糖棒子,顿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良久,她才收住笑,细细卷起绣作,叹道:“这四位姑姑要走啦。”

“她们去哪儿呀。”

“一个好人家。”瓣儿心里暗想,但愿她们能遇着个有眼力识货的人。

她包好了绣作,牵着琥儿出去,向嫂嫂拜别。

“戴着这个吧,出门方便些。”嫂嫂手里拿着顶帷帽,是新买的,帽子用细竹篾编成,极精细,里外蒙了层浅绿的细绢,绣着一圈柳叶纹样。帽檐垂下一圈浅青的纱,柳池青烟一般,好不爱人。

瓣儿忙连声道谢,嫂嫂笑着帮她戴好了帷帽,将纱罩住她的脸,才放她出门。

她先去租了驴子,进了城,赶到大相国寺南的绣巷,巷口有家周绣坊,是京城头等绣庄,瓣儿先前的绣品就是卖给他家。坊主周皇亲见到瓣儿,笑弯了眼,忙迎了上来,连声问好,及见到四副绣作,更是放声惊赞:“这何止逸品,简直仙品!前日郑皇后的弟弟、枢密院郑居中大人给女儿置办嫁妆,看遍了我店里的绣作,都瞧不上,若见了这套,恐怕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