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姬娅(第3/7页)

因此,在几年之后,眼看着我那些很有把握的希望展翅飞走时,我心头的悲伤是何等的强烈!没有莉姬娅,我只是个在黑暗中瞎摸的孩子。有她在,有她单独讲解,我们埋头研究的先验论中的许多玄奥之处都变得栩栩如生,明白易懂了。缺少她那双眼睛放射出的光彩,那金光闪闪的字比古罗马时代的铅制品还要暗淡。现在,那双眼睛越来越不经常落到我用心阅读的书页上面了。莉姬娅病了。任性的眼里闪着过于——过于灿烂的光辉;苍白的手指,变成了坟墓中尸体的那种透明的蜡黄色,高高的前额上的青筋,随着极其柔弱的感情之潮而激烈地起伏。我知道她必定会死——我心里跟邪恶的死神拼命斗争。使我惊奇的是,我这位多情的妻子所进行的斗争甚至比我所进行的更为有力。她的坚强的性格足以使我深信,对她来说,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可事实并不如此。她跟死神幽灵搏斗的那股猛烈劲头,实非言语所能表达。这可怜的惨状使我极度痛苦地呻吟起来。我该安抚她——我该劝慰她;但是,在她那强烈的求生愿望面前——求生——只是求生——安抚和劝慰只类乎干极傻的事。她的狂热的内心虽然痉挛似地翻滚折腾,但不到最后时刻,那种外表上的平静态度不会动摇。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更加低沉了——但我却不愿详述她低声说出的那些话的不着边际的意义。当我对这不同凡响的优美声音——对这人类以前从未听过的臆想和渴望听得神魂颠倒时,我的头发晕了。

她爱我,这用不着怀疑;而我也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在她那种胸怀里,爱情支配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激情。但只有在她去世时,我才充分地、深深地感到她那爱的力量。她久久抓住我的手,在我面前倾诉衷肠,那远远胜过多情的忠诚,简直成了盲目崇拜。我怎么配享受这番自白的恩惠?——我怎么这么糟糕,当我心爱的人正向我吐露衷肠的时候,我却要因她的离去而深受痛苦?对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有心思细说。我只能这样说:在莉姬娅的超过女子气质地抛弃一种完全不配的、完全不值得给予的爱这件事情中,我终于认识到她的渴望的原因,带有如此强烈诚挚的对于生命的渴望,而这个生命目前正迅速地逝去。这种强烈的渴望——这种对生命的渴望之猛烈——只是渴望生命——我没有能力描述——没有口才表达。在她去世那一晚的午夜,她命令式地用手势把我招到她身旁,吩咐我将不久前她自己写的一首诗照念一遍。我遵从她的吩咐。——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看!这是寂寞晚年中的

一个欢乐的夜晚!

有群天使翅翼昭然,饰以

面纱,珠泪满脸,

坐在戏院,观赏一出

希望与恐惧的戏剧,

乐队不时奏出

悦耳的天庭乐曲。

丑角把天国的上帝摹拟,

唧唧哝哝低声细语,

忽东忽西到处乱飞——

只有那些傀儡来来去去

听命于那些无形的人物

他们将景物往返变换,

从他们那神鹰翼下拍翅飞出

看不见的灾难!

这出混杂的戏——啊,一定

不会使人忘却!

人们永远追逐幻影,

却又无法将它捕捉,

通过一个老是折回的圆圈

到达完全相同之处,

剧情要旨颇多疯狂,更多罪愆,

还有令人胆战的恐惧。

瞧,一个蠕动的怪物,

挤进摹拟者群中!

它从舞台的僻静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