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第2/5页)

在玛琪莎上面几步远的水闸拱中,站着一位身穿套装,像萨提罗斯[3]样的门托尼自己的雕像,他有时漫弹吉他,好像厌倦寂聊要死,有时他指点人们找回她的孩子。我呆若木鸡,在当初听到尖叫声时,我竟无力从站立的位置上走开。那些骚动的人们一定看到了我鬼怪一样不祥的面容。我脸色苍白,四肢僵直,在那艘葬礼船中随波逐流。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许多精力最充沛的人在寻找小孩中都气馁了,只好痛苦失望地放弃努力。找到孩子的希望似乎非常渺茫(当母亲的该有多么失望!)但是现在,在刚才提到的古老共和国监狱中正对着玛琪莎窗户的那个黑色壁龛里,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走到高处,在往下跳时停了一下,旋即一头扎进运河。一会儿功夫,他便带着那个依然活着还在呼吸的孩子,站在玛琪莎身旁的大理石旗座上,他的斗篷因浸了水而变得沉沉的,他松掉斗篷让它掉在地上,这时,周围好奇的围观者发现他原来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响彻大半个欧洲。

小伙子一声未吭。可玛琪莎呢!她想接过孩子——想将他放到胸口上——抱住他小小的身体,抚摸得他喘不过气来。哎呀!他怎么被另一个人从陌生人手中夺走——另一个人用双手将他夺走,抱走了,不知不觉地抱进了宫殿里!玛琪莎!她的嘴唇——她美丽的嘴唇颤抖起来:双眼泪汪汪的——那双眼睛像普林尼[4]的老鼠鷚叶形装饰,“柔和明亮。”是的!那双眼睛泪汪汪的——看!我看到这女人全身颤栗直至灵魂,雕塑开始有了生命!苍白的大理石面容,隆起的大理石胸部,纯净的大理石脚,突然掠过一阵无法控制的红潮;她那纤细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就像意大利那波里的柔风吹拂草地上的银莲一样。

那女士为什么会脸红!这个问题无法回答——除了由于她怀着母亲的惊恐与焦躁,丢下她闺房的隐私,忘记将小脚伸进拖鞋,甚至完全忘了将本该披上的衣饰披在她的威尼斯肩上外,还有什么可以使她脸红的呢?——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狂野而富有吸引力的眼睛?——还是因为酥胸非同一般的起伏?——或是因为那发抖的手痉挛性的压力?——那只手,当门托尼转身走进宫殿时,意外地掉到那个陌生人的手里。还可能有什么原因来解释这低沉的——那女士匆匆告别的无意义的话语中特别低沉的声调?“你赢了”——他说,或者说是河水的潺潺声欺骗了我——“你赢了——日出后一小时——我们再见面——就这样!”

喧嚣已经平息,宫殿里的灯光熄灭了,那个陌生人,我现在认识了,他独自站在旗下。无法掩饰的焦躁,他的眼睛东张西望,寻找着平底船。我只好邀他上我的船;他欣然应允。在水闸口我们捡到一支桨,便一起向他的住处划去,他很快便恢复正常,并礼节性地说我们过去似曾相识。

我非常惬意地细细品味着他。这个陌生人——我如何称呼他,他对整个世界来说仍是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就是我品味的主题之一。论高度,他可能还只是中等个子偏低,虽然在他激动时身体实际上会胀大,使人觉得他个子并不矮。他的身材纤细匀称,显得轻盈灵活,在叹息之桥上就已显露出来了,在更加危急的情况下,他甚至会比海格立斯大力神更有劲。大力神的力气对他来说是全无所谓的。他长着像神一样的嘴和下巴——独特的面容,粗犷、丰满而明亮的双眼,由纯蓝色变为明亮的深黑色——浓密卷曲的黑发下面宽阔的额头泛着象牙色的光——我从未见过比这副尊容更古典、更规则而少见的人。也许他是科摩德斯国王的大理石人。但他的面容,任何人在他的一生的某个时期都可以看到,但后来再也不会看到。它并不特殊——没有固定的突出表情烙进人们的记忆;是一张人们看后便忘的脸——但忘却以后,又使人隐约希望回忆起来。并不是每一次转瞬即逝的激情都不能清晰地反映到他的那张脸上——而只是他镜子一般的脸上留不住激情逝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