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5页)

“祝您永远健康,阿门!”特罗塔说着继续往前走。

“少尉先生,我是奥努弗里耶!”络腮胡子农民说。浓密的胡子把他的脸遮住了,像一把展开的黑羽毛扇覆在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要开小差?”特罗塔问。

“我只是回家而已。”奥努弗里耶说。

现在问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他理解奥努弗里耶,他曾经侍候少尉就如同少尉曾为皇帝效劳一样。祖国已经瓦解了,崩溃了,没了。

“难道你不害怕吗?”特罗塔问。

奥努弗里耶心里并不害怕。他住在姐姐家,宪兵每个星期才来村子一趟,从不搜查。更何况他们和奥努弗里耶一样也是乌克兰人,也是农民。只要没人向宪兵队长检举,那他就没必要发愁,而布尔德拉斯基村是不会有人去检举的。

“再见,奥努弗里耶!祝您好运!”特罗塔说。

他朝着那条拐进广阔田野的马路上走去。奥努弗里耶一直跟着他走到那个拐弯口。特罗塔听见打了钉子的战靴踩在碎石路面上的声音。奥努弗里耶把他的军靴带回来了。

特罗塔走进犹太人阿姆斯科开的乡村小酒馆,在这里可以买到香皂、烧酒、香烟、烟草和邮票。那个犹太人长着火红的胡须,他坐在拱形的店门前面,可以照亮方圆一英里的地方。要是他将来老了,少尉思忖着,一定会变成一个白胡子犹太人,就像马克斯·德曼特的祖父那样。

特罗塔喝了一杯烧酒,买了些烟草和邮票便走了。这条路从布尔德拉斯基村出来,经过奥莱克斯科村,通往索斯洛夫村,再延伸到贝托克村、莱斯尼茨村和多姆布洛瓦村。这条路他天天走。他每天都要沿着那条铁路线走两趟,经过两道黑黄相间的已经褪了色的铁路护栏。值班室里不停地传出清脆的信号铃声。这是伟大世界的欢快声,这声音已经无法引起特罗塔男爵的关注,因为这个伟大的世界已经消亡了。他在军队里度过的那些岁月也已经消失了,他仿佛一生就是走在这田野乡村的公路上,手里抓着一根手杖,腰间从未挂过佩剑。

他过着和祖父—索尔费里诺英雄—一样的生活,也和他的曾祖父—那个看守拉克森堡猎宫公园的退役伤兵—一样,说不定也和那些不知名的祖先、那些斯波尔耶的农民一样的生活。他的一生总是走在同一条路,经过奥莱克斯科村到索斯洛夫村去,再到贝托克村、莱斯尼茨村和多姆布洛瓦村去。这些村庄坐落在科伊尼基新堡周围,全部属于他。有一条长着柳树的小径从多姆布洛瓦村通到科伊尼基的新堡。时间还早,如果他加快步伐,赶在六点钟之前到科伊尼基那里,就不会遇见从前的军官伙伴们。特罗塔放慢了步子,现在他已经站在那些窗户下面,吹了个口哨,科伊尼基出现在窗口,点点头,便从屋里走出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科伊尼基说,“战争开始了。尽管我们已经等了它很久,但它的到来还是让我们感到吃惊。我想你享受自由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我的军服已经准备好了。一两个星期之内我们可能就会入伍。”

特罗塔觉得,大自然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宁静。你能够目视西边匆匆落下的太阳。为了迎接夕阳,一阵晚风吹过,轻抚罂粟红红的脸蛋,天际卷起了白色的云朵,田野上麦浪翻滚。一个蓝色的阴影飘悬在绿色草地的上空。东面的那片小树林淹没在暗紫色的紫罗兰里。特罗塔所住的斯特帕里乌克的小白屋在树林边上闪闪发光,窗户里映射着火辣辣的太阳光。蟋蟀叫得更欢了,一阵风吹来,把它们的声音刮到了远方。这片刻的宁静,使得人们甚至可以听到大地的呼吸。

突然,头顶上,天穹之下,响起了一阵微弱而沙哑的叫声。科伊尼基举起一只手臂,说:“您知道那是什么吗?大雁!它们比往常离开的时间早些,夏天才过一半嘛!它们一定是听见枪声了。它们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