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8页)

“不是很熟。”

“没有别的办法了,地方官先生!但是,我自认为还是很了解这个人的。我曾经给他的儿媳看过病。如人们所说的那样,他是个怪人。地方官先生,他很有可能会拒绝您的请求!” 斯科罗内克没有再说下去了。

地方官从大夫手里拿回他的手杖。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手杖尖头戳在石子上的声响。

“拒绝!”地方官低声说道,“这我倒不怕,”他抬高了他的嗓门说,“不过,如果他不借钱给我,那我该怎么办呢?”

“那,”斯科罗内克说,“只有一个办法,一个非常奇怪的办法。我脑子里想到的这个办法,对于我来说并不只是奇怪,而是神奇。对于你而言,则并非天方夜谭。如果我是您,我会直接去找他老人家,我是指皇帝。这件事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为严重的是——恕我直言——您儿子很有可能——” 斯科罗内克本来想说“被抛弃”——但他改说,“离去。”说完这些话,斯科罗内克又觉得羞愧难当。他补充道:“也许这个想法很天真。当我说出这个想法时,我觉得我们是两个异想天开的学生娃。是的,我们都变老了,我们忧心忡忡。我的想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请您原谅!”

但是心思单纯的冯·特罗塔老爷一点儿也不觉得斯科罗内克的想法很天真。在他草拟或签署每一份文件的时候,在他向他的助手或者那位宪兵队长斯拉曼下达每一道微不足道的命令时,这位男爵倚仗的就是皇帝的权威。皇帝曾经和卡尔·约瑟夫说过话,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索尔费里诺英雄曾经为皇帝流过血,卡尔·约瑟夫曾经镇压过那帮可疑的骚乱“分子”和“坏蛋”,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也为皇帝流过血。按照冯·特罗塔老爷简单的理解,假如他这位皇帝的臣仆像在危险中向父亲求救的孩童一样,虔诚地去向皇帝陛下求助,那么他不是在滥用皇帝的恩宠。

斯科罗内克大夫颇感惊讶,他甚至怀疑地方官的心智有问题,因为这老头语出惊人:“好主意,大夫先生,这是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好办法!”

“这可不那么简单啊!” 斯科罗内克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两天内不可能私下召见您。”

地方官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他们一致认为,首先得去找温特尔希格先生。

“哪怕是吃闭门羹也得去!”地方官说。

“哪怕是吃闭门羹也得去!” 斯科罗内克大夫重复道。

地方官立刻出发去找温特尔希格先生。他乘坐的是一辆出租马车,已是正午时分,他没有吃东西。于是,他叫马车在咖啡馆前面停下来。他下了车,走进咖啡馆喝了一杯白兰地。他觉得在老温特尔希格用餐时去打扰他是一件非常冒昧的举动。但是时间所剩无几,今天下午就得定下来。后天他就要去觐见皇帝。

他在邮局前面再次叫马车停下来。他下了车,果断地给卡尔·约瑟夫发了一份电报:“已办妥,父亲。”他自信有把握把这件事情办妥。也许不一定会弄到足够的钱,但特罗塔家族的荣誉是不会被损害的。是的,地方官深信不疑,他父亲—索尔费里诺英雄—的灵魂在守卫着他,保佑着他。白兰地温暖了他那颗苍老的心,但只是让它跳得稍稍快点而已,他内心还是很冷静的。他在温特尔希格别墅前付了车钱,并用一个手指友好地敬了个礼。他总是以这种方式向小人物打招呼。他还和善地向门房仆人笑了笑,手里拿着帽子和手杖,等候着。

冯·温特尔希格先生来了,个子矮小,脸色蜡黄。他向地方官伸出一只干瘪的小手,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坐下来,整个身子几乎都陷进了绿色的软垫里。一双呆滞的眼睛望着窗户。他的眼睛没有一点神采。它们是两面陈旧的黯淡无光的小镜子,地方官在镜子里看到的是自己小小的图像。他用一套比自己预料中还要流畅的口气说了一大堆早已熟稔于心的道歉话。他解释说自己是如何无法预告他的来访。然后说:“冯·温特尔希格先生,我是个老人。”他本来不准备这样说的。温特尔希格那黄黄的满是皱纹的眼睑眨了几下。地方官觉得自己在跟一只不懂人类语言的又苍老又干枯的鸟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