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 友(第2/2页)

一双回力牌白球鞋的意义,只能由特殊处境来确定,不可能是到处领取感情的永久凭证,就像一个词的意义也只能由具体语境来确定--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先生似乎早就知道这一点。这使我想起世界上很多事情不可重复,只能在特定的那一刻和那一地才会闪光。我们记忆中的某一种美食,在多年以后吃起来就可能索然寡味。我们记忆中的某一次热吻,在多少年后的重演就可能别扭甚至寒意逼人。它们是从土地里拔出来的花朵,一旦时过而且境迁,只能枯萎凋谢。

江哥后来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气。据说他因打架斗殴被判了刑,在劳改期间里还是不断生事,借着当电工架外线的机会,居然把好几个管教干部的妻子勾搭上了,把她们的肚子搞大了,其手段的神奇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外号叫周麻子的管教干部,平时就喜欢打人,为此气恼得眼睛充血,将他毒打了一顿,棍棒都打断了三根。又罗织罪名整理材料,把他的五年刑期改判成十五年。江哥接受宣判回来,三天之内没说一句话,最后找到周麻子,说车间里的天车上有反动标语,请"政府"赶快上去看看。周麻子上去了,没有发现什么反动标语,正在疑惑之际,正要开口骂人,被人从背后猛推一掌,来了个高空飞人,一条弧线抛下来,在龙门刨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白生生脑浆四下迸溅,吓得在场人尖声惊叫。

江哥出现在天车上,哈哈一笑,对大家抱抱拳,说此贼死有余辜,我今天结果了他,为弟兄们除了一害,但决不连累大家。

他沿着梯子一级级走下天车,像将军最后一次走下了检阅台,捡一团棉纱,蘸着死者鲜血,在白墙上写了七个大字:

杀人者江毕成也

然后手一抬,抓住了动力电闸。只见火星飞散,电灯闪闪欲暗,顷刻之间他已经成了一堆枯焦的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