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凶险(第6/14页)

颂银进内务府已近三年,也经历了两个冬,从炭到油蜡,什么物件注意些什么,她心里都有数。她阿玛反复叮嘱,她就嫌他啰嗦,随手找了本簿子翻了翻,“我今儿闲着,上门禁查档去了。”

述明嗳了声,“要下雨了。”

她只当没听见,掏掏耳朵出了内务府大门。

其实查门禁记档是次要的,她心里惦记那葫芦活计,一套十二个,她平时针线做得少,得问人要了花样子才能绣出来。去永和宫找惠妃,因为自己的妹子在那里,走得太勤了又不好。干脆去如意馆吧,那儿要什么工笔小样都能找到。

她抬头看天,天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恍惚就在鼻梁上,要是走得快些,应该用不着打伞。半道上遇见了敬事房的蔡和,掖着两手和她打招呼:“小总管您上哪儿去呀?眼看大雨拍子要来了,您不怕走在雨里?”

颂银心里记挂让玉的情况,便停下步子说:“正要上你那儿,这个月的绿头档和门禁档一块儿查。”

蔡和应了个嗻,回身吩咐底下太监,“赶紧回去把档柜开开,请本儿让总管过目。”

敬事房在乾清门内,南书房的隔壁,以往进门总能听见在议政,今天却静得很。她转头问蔡和,“万岁爷这会儿在哪里?”

蔡和说:“先前听见养心殿的人上日精门宣太医,想是圣躬违和了。”

颂银有些纳闷,这事怎么不通知内务府呢,这么悄没声办了,能担待吗?

既然不说,定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她也没过问,坐在桌旁翻记档。彤史那里的红档拼上敬事房的绿档,这个月几位嫔妃侍过寝,几位主儿在信期,一目了然。她特别留神让玉的,自头次翻牌后又有过一回,接下来就一直没得圣眷,蔡和在边上察言观色着,小心翼翼说:“您瞧见了吗,彤史那儿的记档……佟主儿一月来两回月信,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呀?”

颂银也看见了,她进宫刚满一个月,两回月信半个月就过去了。剩下半个月翻了两回牌子,其实也算勤的了,可她应该是有自己的想头,不愿意侍寝。她在家的时候身强体健,从来没听说她有这毛病,进了宫却发作了,可见和郭贵人似的,运气不佳。然而这话怎么说呢,不能告诉外人,只道:“她有时候是不大顺遂,看过几个大夫,时好时坏的。不过期间没什么不爽利,也就没在意。”

蔡和哦了声,“那得好好调理,小总管别不当回事,毕竟关乎一辈子。宫里哪位主儿不想得万岁爷垂青?身上不方便,皇上想亲近也亲近不得不是?”

她点点头,“赶明儿回了皇后,传个太医给瞧瞧。”

蔡和应承着,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说:“皇后虽不济事了,这点子主还是能做的。早早瞧好了,皇嗣要紧。奴才是您底下人,没有不向着您的道理。每回进牌子都把佟主儿放在显眼的位置上,盼着小主升发,您家得道了,咱们也图个鸡犬升天。”

颂银笑了笑,“那就多谢你照应了,我和大总管心里都有数,不会亏待了你的。”

蔡和拱肩塌腰一笑,又说:“还有件事儿,我原想去趟内务府面禀佟大人的,既然您在,那我就回您吧!今早上永寿宫两位贵人手底下太监为一枝秋海棠打架,互揭短儿,一个骂狗不日的,一个骂你出息,你爬主子炕沿儿。宫里管事的听了怕有内情,即刻回上来了,两个人现都已押进慎刑司,听后发落。”

颂银到底是个姑娘,紫禁城这口染缸深不见底,只有你没见识过的,没有发生不了的。她进宫这么久,也处置过几起宫人缠斗的案子,大内规矩严,轻则痛打一顿撵出去,重则脑袋落地,基本都是鸡鸣狗盗的事情,犯不着惊动上头。

“械斗之下没好话,教训完了开发出去就是了。”她无关痛痒地说,“就别回禀大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