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嗣(第4/6页)

夹道里与众大人狭路相逢,她让在了一旁,端庄恬静的姑娘,要不是穿着曳撒,大概就如宫女子一样蒙混过去了。可那些大人眼尖,知道她是继任的内务总管,将来是响当当的二品大员,便停下同她打招呼。称谓也不是佟二姑娘,都管她叫小佟总管,她这四年来慢慢和他们相熟了,人也自在起来,便抱拳向他们揖手。

“忙呐?”大员们打招呼也和街坊似的,只差没问候吃喝了。

她嗳了声,“上如意馆。诸位大人下值出宫了?好走。”

众人笑着回礼,一摇三晃往十八槐方向去了。她是处处留心的,人堆里有谁,谁和谁走得近,她都知道。打眼一看,过去了七位章京,好像缺了个人,只有豫亲王没出现。她微微缩了缩脖子,心说赶紧走,脚下利索,兴许就遇不上了。

关于那位王爷,自金墨丧礼之后也每每有遇见的时候,他都是只和她阿玛说话,连瞧都不瞧她一眼。有一回还故意敲缸沿,不无遗憾地叹息,说金墨是块镶了金的墨锭,要还活着,大有可为。言下之意她这个替补的不行,差了老大一程子,很不受他这个正经主子的待见。她撅着嘴,知道他老爱挑剔她,他说归他说,她把耳门关起来,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大概看出来了,没能达到打击她的效果,愈发不称他的意,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把她贬到上虞处养骆驼就不痛快的样子。

挺大个爷,那么喜欢给人穿小鞋,不能说他没出息,就是拿她当消遣。后来她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就绕开,在她心里这位和硕亲王同容实一样讨人嫌,不照面是最好。

然而紫禁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来来回回就几个要紧的地方,难免有遇上的时候。果然她正打算加紧步子逃匿,刚过隆宗门,一抬头就看见豫亲王从军机处出来,没戴奓檐帽,一头黑鸦鸦的发,在春日的暖阳下回旋出黛色的光环。

她窒了一下,“请六爷安。”

毕竟是给皇上当差,在宫里叫主子犯忌讳,紫禁城的主子只有万岁爷一人耳。豫亲王燕绥排行第六,因此都称他六爷。

他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点头,就这么看着她。颂银对他有种天生的畏惧,在他跟前就心慌气短,浑身发毛。尤其他不吭声,她更觉得可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还是先前的那几句话,“六爷下值?您走好。”

他几不可闻地哼了声,“你是茶馆伙计?送客的那套在宫里用上了?”

颂银低下头说不敢,心里嘀咕,这不是没话找话嘛。他要是不拿正眼瞧她,她也不必想这套说辞了。

可他打定主意继续挑刺,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我记得我曾说过的,你还没有正式当值,可以不必穿曳撒。女人家和男人一样穿戴,乱了纲常。”

颂银有点委屈,“我前儿拜了官,眼下在员外郎的职位上。”

内务府官员的任免和朝廷大臣不一样,皇上觉得应该予以擢升了,一道口谕就成,不必惊动军机处,因此豫亲王不知道也没什么奇怪。颂银暗暗有点高兴,觉得这回堵住了他的嘴,他肯定自感扫脸。她心里偷乐,自己没留神,脸上笑吟吟的,另外补充了句,“从四品的衔儿。”

这下子可能惹恼了他,他错着牙一笑,“从四品,好高的品阶,到我跟前显摆来了?”

颂银啊了声,只觉一阵寒意从脊梁处攀上了后脑勺,忙定神,结结巴巴说:“奴才哪儿敢呢,原该……该回禀六爷的,只因近两天忙,忙啊……内务府正筹备换季衣裳,没抽出空来。”说完一想不对,又骇然辩解,“奴才绝没有非要得了空才去面见六爷的意思,实因走不开,且知道六爷正督办西山健锐营的军务,怕特特儿的登门,扰了六爷的清静。今儿正好,我从造办处来,算准了六爷下值,在隆宗门上等着六爷,好回明了爷,谢谢爷的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