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是的。”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当然,有些人似乎并不介意灰尘和炎热。回家以后,他们会把那些地方吹得天花乱坠。最近一年我一直努力想调到哥本哈根去。”

费里小姐停止说话,望向窗外正在被他们超过的一辆慢吞吞的本地巴士。她觉得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有种微弱的令人不悦的气味。“她大概把所有我们知道名字的病都得了一圈。”她告诉自己。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片刻,终于又忍不住发问了:“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很久。”

“你觉得不舒服有多久了?”费里小姐惊讶地望着她,“他们发电报说你生了病。”

莫斯比太太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乡村。城市璀璨的灯火遥遥在望。一定是这样,她想道。就是这么回事:她生了病,说不定病了好几年。“可我一直待在这里,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她的事儿呢?”她想道。

他们终于进入了城市的街道,建筑、人流和车辆从窗外掠过,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她甚至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地方。但一定有哪里不对,不然的话,她应该能够确切地知道自己是否来过这里。

“我们给你安排了马杰斯蒂克酒店的房间,你在那里会住得更舒服一点。当然,那地方的条件也算不上好,不过肯定比你之前待的穷乡僻壤强得多。”费里小姐被自己举重若轻的描述逗笑了。“这女人真够走运的,整个领事馆为她的事儿忙得鸡飞狗跳,”她暗自想道,“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住马杰斯蒂克酒店的待遇。”

出租车停在旅馆门前,一个搬运工走出来拉开车门,费里小姐说:“噢,顺便说一句,你有个朋友,一位名叫特纳的先生,这几个月他给我们发了一大堆电报和信件。简直就是来自沙漠深处的火力轰炸。他非常担心你。”车门打开时,她看着身旁的那张脸;刹那间女人的脸一下子白了,表情非常奇怪,显然她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交锋,费里小姐觉得自己一定是说错了什么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自作主张,”她继续说道,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不过我们答应了这位先生,一旦有你的消息就立即通知他,如果有的话。我一直坚信我们早晚会找到你。撒哈拉是个小地方,真的,你一到那儿就会发现,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过那里的情况和城里,和城堡区不太一样……”不安感越来越强。莫斯比太太似乎完全没有注意站在外面的搬运工,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心不在焉。“无论如何。”费里小姐失去了耐心,她只想赶快把话说完,“确定你很快就到以后,我给这位特纳先生发了电报。所以要是他现在已经进了城,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惊讶。说不定他就住在这家酒店里。或许你可以打听一下。”她伸出手。“如果你不介意,我还得坐这辆车回去,”她说,“我们的办公室随时都会跟酒店保持联系,所以你什么都不必担心。要是明早你有空的话,可以顺路来领事馆一趟——”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却无人回应。莫斯比太太像石雕般坐在那里。旅馆门口的招牌灯照亮了她的脸,过往的行人不时在这张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脸色完全变了,费里小姐吓得魂飞魄散。她盯着那双无神的大眼看了几秒钟。“我的上帝,这女人疯了!”她告诉自己。她迅速打开门跳下车跑到酒店前台,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让旅馆的人听懂她的意思。

几分钟后,两个男人走出旅馆来到等候的出租车旁。他们朝车里张望了一眼,又在人行道上找了一圈。他们问了司机几句话,但司机只是耸了耸肩。一辆拥挤的街车从旅馆门前经过,车上塞满了身穿蓝色工装的土著码头工人。车内昏暗的灯光忽明忽灭,站着的乘客随着车辆的摇晃东倒西歪。街车绕过街角,一路摇着铃铛。它开始沿着山坡向上攀爬,经过埃克米尔—诺伊索克斯咖啡馆,路边的遮阳篷在风中招摇;经过大都会酒吧,酒吧里传出收音机的嘶吼;经过法国咖啡馆,店里的镜子和黄铜闪闪发亮。街车轰隆隆地向前开去,艰难地穿过街上的人群,转过另一个街角,沿着加列尼大道缓缓地驶向山顶。山脚下港口的灯火开始亮起,灯影在轻柔的水波中荡漾。路旁开始出现一幢幢破旧的房子,街上的灯火越来越稀疏。街车开到阿拉伯区的边缘,车上仍载满了乘客;汽车拐过一个U形大弯停了下来。终点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