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6页)

确切地说,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动,也许现在他们行走其上的陡峭丘顶正是很久以前走过的那座,不用问去哪儿,因为现在他们就身在无名之地。这些感触在她心中掀起了轻微的波澜。“难道我已经死了?”她问自己,但她完全不觉得痛苦,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死。既然她还能问自己:“这里有什么东西吗?”然后回答:“有。”那她肯定还活着。这里有天空,有太阳,有黄沙,还有单峰驼恒久不变的缓慢脚步。最后她又想起来,就算那个时刻真的到来,她无法再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但只要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仍摆在她面前,她依然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安慰。然后她开始振奋起来;她向后靠在男人身上,蓦然察觉自己现在很不舒服。一定是因为她的腿太久没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逼得她不断调整姿势,在骆驼背上扭来扭去。骑手加大了胳膊上的力度,然后跟同伴说了几句话,他们俩都笑了起来。

等到阳光最炽烈的时候,他们望见了一片绿洲。沙丘逐渐化为平坦的原野。在那被强光照得发灰的地平线上,几百棵棕榈树看起来只是一条颜色略深的细线——当你的视线落到它上头的时候,那条线的粗细会发生变化,看起来就像缓缓流淌的液体:先是变宽,然后变窄消失,紧接着那条仿佛铅笔画就的细线又会悄然出现在天地相接的地方。她不为所动地看着眼前的奇景,从铺在单峰驼背上的外套兜里掏出一片面包。

“Stenna,stenna.Chouia,chouia.”男人说道。

很快有个孤零零的东西从地平线上的一片模糊中突兀地分了出来,它拔地而起,仿佛凭空出现的灯神。片刻之后它又矮了下去,原来那不过是独自长在绿洲边缘的一棵棕榈。他们默默地又走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来到了那片树林中。水井边围着一圈矮墙,周围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有人生活的迹象。棕榈树长得稀稀拉拉,灰多于绿的树枝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投下的树荫少得可怜。卸完货以后,骆驼依然趴在地上,似乎很高兴能休息片刻。仆人从辎重里取出巨大的条纹地毯,一套镍制茶具,还有用纸裹着的面包、椰枣和肉。骑手取出一个带木塞的黑色羊皮水壶,他们三个人都喝了一点;骆驼和仆人们似乎能喝点井水就很满足。她坐在毯子边缘,靠在一棵棕榈树上,看着仆人们从容不迫地准备餐点。开饭后她吃得狼吞虎咽,觉得所有东西都美味无比。但两位主人还嫌她吃得不够多,她早就撑得吃不下了,他们还在不断劝她再吃。

“Smitsek?Kuli!”他们会这样对她说,然后把小块的食物举到她面前;年轻的那个试图把椰枣塞到她嘴里,但她大笑着摇了摇头,任由枣子朝地毯上跌落,对方迅速接住它,然后自己吃了下去。仆人们从辎重里取出柴火烧水煮茶。等到大家都吃饱喝足——茶泡了一遍又一遍——已经到了半下午。天上的太阳依然灼热。

仆人们把另一条毯子铺在两头单峰驼旁边,骑手们示意她跟他们一起在牲畜投下的影子里躺一会儿。她顺从地走到他们指的位置,在两个人中间躺了下去。年轻的那个立即抓住她,粗鲁地将她抱在怀里。她喊了一声想坐起来,但他不肯放手。另一个人厉声对他说了几句话,指指那些牵骆驼的仆人,他们正靠着井边的矮墙,努力忍着脸上的笑意。

“Luh,贝尔卡西姆!Essbar!”他一边摇着头低声呵斥,一边充满爱意地抚摸着自己黑色的络腮胡。名叫贝尔卡西姆的年轻人很不满意,但是因为他还没长胡子,所以不得不听从年长者明智的建议。姬特坐起来抚平裙子,望着年长的男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她试图从他这边爬出去,好让他隔在自己和贝尔卡西姆之间,但他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倒在毯子上,摇了摇头。“Nassi.”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她睡觉。她闭上双眼。热茶让她昏昏欲睡,贝尔卡西姆也没再骚扰她,于是她完全放松下来,陷入了彻底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