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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有时她也觉得自己运气不佳或某方面有缺憾,因为她和男人外出吃饭、看电影,当她拒绝进一步发展时,就被当作是不够大方、思想病态的铁证。她也曾和一个年轻女友(比办公室那些女孩年轻)往来一阵子,结局是:海蕊绝望地界定那女孩“和其他人没两样”,而界定自己是“不合时宜者”。多数夜晚,她孤独度过,周末则常回母亲家。她妈说:“嗯,你只是老派了点。很多女孩如果有机会,也想保守点。”

这两个古怪的人,海蕊与戴维,不约而同地从自己的角落走向对方。“不约而同”这点很重要,因为这个著名的公司派对后来成为他们故事的一部分。“是的,完全同一时间……”他们必须挤过拥到墙边的人群;把杯子高举过头,以防泼洒到舞客。当他们终于面对面,露出微笑(或许略带焦虑),他牵起她的手,两人沿路推挤人群走到隔壁房间,那里供应自助餐,挤满了喧嚣的人群,他们又挤过人群到走廊,零星几对情侣在此热拥。他们推开第一扇未上锁的门,里面是间办公室,有办公桌椅,还有一张沙发。寂然……嗯,几乎。他们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相对而坐,这样才能尽情看着对方,开始聊天。他们热烈交谈,仿佛以前都不准说话,又仿佛极其渴望说话。他们继续紧紧相偎聊天,直到走廊对面的房间嘈杂声渐歇,然后他们悄悄溜走,回到戴维位于近处的公寓。他们躺在床上,手牵手继续聊天,时而接吻,而后睡去。海蕊几乎是马上搬去和戴维同居,因为她只分租得起大公寓的一个房间。他们已经决定春天结婚。何必等待?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海蕊是长女,有两个妹妹。一直到十八岁离家,她才知道自己受惠于童年良多,她多数朋友的父母离异,过着随性而危险的生活,而且套句说法——有情绪困扰的倾向。海蕊毫不困扰,她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在学校表现不错,上了艺术学院,成为制图设计师,这份工作用来打发婚前时光,还算合适。她从不烦恼要不要做职业妇女,但她不希望大家认为她比想象中的还要古怪,所以此事还有讨论空间。她母亲是个满足的女人,拥有想要的一切,至少她和她的女儿们如此认为。海蕊的父母理所当然地认为快乐的生活奠基于快乐的家庭。

戴维的家庭背景完全不一样。他七岁时父母便离异。他常(其实太经常了)开玩笑说,他有两对父母;他是那种拥有两个家,在两个家都有房间的小孩,两边父母都很关切他的心理问题。他没被恶意对待或刁难,虽然心理上不舒服,甚至不快乐。他母亲的第二任丈夫,他的继父菲德烈·柏克是个做学问的人,历史学者,在牛津有栋寒酸的大房子。戴维还蛮喜欢他的继父,他人很好但有点冷淡,他母亲也一样和善而疏远。他在那栋房子的卧房就是他的家,或者该说“曾经是”他的家,因为在他的想象中,他很快就要和海蕊建立一个家,是过去这个家的延伸与扩大。曾经被他视为家的那间大卧房位于房子尾端,俯瞰荒芜的庭院;房间寒碜,充满男孩时期的气息和典型英国式冷淡的气氛。戴维的生父詹姆斯·骆维特再娶的对象和他是同路人,一个能干、善良、聒噪的女人,散发着富人式的犬儒愉悦。詹姆斯是造船商,每当戴维同意造访老爸,他的“家”不是游艇卧铺,就是法国南部或西印度群岛别墅里的一个房间。他们会说:“戴维,这是你的房间!”他还是比较喜欢牛津的老房间。成长过程中,他对未来有严格的自我要求,他的孩子绝对要过不一样的生活。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如果说海蕊是以老派观点看待她的未来——某个男人将交给她一把开启她王国的钥匙,在那个王国里,她将找到本性渴望的一切,或许她一开始并不自觉这是她的天赋权利,而后却日益坚定趋近这个目标,不容任何模糊与曲折——戴维则视他的未来是需要努力以赴与细心保护的。他的妻子必须与他有下列共同点:他们都知道幸福在哪里并知道如何保有它。认识海蕊时,戴维已经三十岁,在这之前,他以野心男子的严峻自律投入工作,现在他是为了“家”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