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夜 万圣节的焰火葬礼

  真美!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么好看!惜朝,告诉你,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

  ——《逆水寒》电视剧版(原著:温瑞安)

  现在,我最怕一句话: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

  以后,还会有一句话: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一直看到我死了。

  比如,一只萌萌哒的鬼,比如胖子君,比如他,比如她,比如它。

  胖子君往生的那年,刚满二十九岁。

  当他被拉到殡仪馆的深夜,殡葬车终究没能扛住,石破天惊地爆掉一个轮胎,司机说这辈子没拉过这么沉的尸体。

  万圣节的前夜,三个男人推着小车,方才把胖子君抬下来,艰难地送入遗体化妆间。

  今晚值班的化妆师是小灵。闲了三天的她,正躺在殡仪馆的女生宿舍,看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悬疑小说。她扎上头绳,换好工作服出来,戴上手套和口罩,看到了胖子君。

  按照行话,不能管这个叫尸体,必须叫大体。她照例向大体鞠躬,说了一套祝福语,恭送死者往生。

  没家属吗?

  他还不到三十,家里父母早就哭得不省人事,其他亲戚没这胆量,更不敢担责任。

  胖子君挺着小山似的肚子,仿佛睡着了的北极熊,又像因公殉职的相扑运动员。化妆台像一张床,坚固的塑钢材料,四脚发出吱吱声响,让人担心随时会被压塌。死者的双眼睁着,厚重眼皮底下,瞳孔扩散,目光暗淡,角膜轻度混浊。

  虽然,小灵不是法医,但按照她的经验判断,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怎么死的?她继续问同事,从前也碰上过遇害的大体——有胸口被丈夫捅了几十刀子的,有脑袋被老婆剁下来的,有火车站半夜里被劫匪勒死的。

  咳!饭局上喝醉了,从餐馆的窗户冲出去,摔到七层楼下,死了。

  辛苦您啦,把大体交给我吧。

  子夜,殡仪馆,遗体化妆间,只剩下两个人,活的和死的。

  HELLO!晚上好!割奶!空棒挖!

  从胖子君被拉进来的那一瞬间,小灵就认出了他——全城已没有比他更胖的家伙了。

  照道理,该把遗体眼皮拉下来再开始工作,但她痴痴地看着胖子君,不晓得为啥死后二十四小时,眼睛还不闭上?难道是为了看到她?

  小灵是胖子君的职高同学,她比他小两届。

  她学的是化妆,当然是给活人服务。

  他学的是会计,自然不是给死人算账。

  那一年,胖子君十八岁,在职高篮球队打中锋,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十斤,属于非常标准的运动员体重。说实话穿着球衣站在篮筐底下,身边大堆长人,丝毫不显胖。

  小灵走到篮球场边,跟几十个女生共同花痴,大多数人挚爱流川枫,还有人迷恋三井寿,更有口味重的喜欢樱木花道,只有她远远地盯着胖子君。

  那场球打完,女生们给各自的男生送茶端水擦汗甚至奉上香吻,只有胖子君一个人落寞地走到跑道边,整理着充满汗臭与脚气味的运动包。

  小灵给他递了一块毛巾。

  后背心早就湿透,蒸笼头几乎喷出汗来,他拿过毛巾擦了个遍,连声谢谢都没说,闪身去水房冲冷水澡了。

  她拿回充满男生体味的毛巾,默默跑回宿舍洗干净,挂在床头绳子上,在日记本上写下“胖子君”三个字——不是他的姓名,其实也不是外号,更不是什么可爱的小名。因为,全世界只有她这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