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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间,白雪做了一个梦,梦见挂在墙上的箫呜呜在响,然后那响声里似乎在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这梦是白雪说知给夏雨的,夏雨在事后给丁霸槽说时我听到的。梦醒以后白雪再也睡不着,睁了眼在窗里透进的冷光中静静地看着箫。事情得追溯得很远,县剧团的演员中,家住县城以西的只有白雪和百胜,百胜是西山湾人,吹笛子吹箫。以前的岁月里,一到礼拜天,百胜骑了摩托,白雪总是搭坐在摩托车后座,他们一块回家。百胜的挎包里迟早都装着箫,他说他最喜欢晚上坐在他家后边的山梁上吹,能吹得山梁上的蝴蝶乱飞。白雪那时天真,偏偏不信,百胜说不信你跟我到我家去看,但白雪一直没去过他家。直到白雪订了婚,白雪是和百胜真的夜里坐在山梁上吹过一次箫,天上的星星都眨眼,而蝴蝶并没有飞。白雪说:“你吹牛,哪儿有蝴蝶?”百胜说:“你不是个大蝴蝶吗?”就在那个晚上,百胜将这支箫送给了她。这支箫白雪一直挂在自己的房中。百胜死去了,这支箫还挂在白雪的房中。夏风并不知道这箫的来历,白雪也不愿告诉他,他还问过她会吹吗,她说不会吹,夜半里等着它自鸣哩。这原本是白雪顺口说出的一句话,没想现在,箫真的在白雪的睡梦里鸣响了!白天过去,白雪似乎也不再多想起什么,到了晚上,她又梦到了箫在呜呜地响,同样有一种声音:“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这样的梦连续了三个晚上,白雪便害怕了,神色恍惚,不知所措。她想:是不是做了鬼的百胜在给她托梦,是不是百胜的鬼魂已经不满意了她依然保留着他的遗物而又每日吹奏?于是在第四天的早饭后,白雪给四婶说了声她到娘家走走,就把箫拿着走了。四婶还说:“你拿箫干啥?”她诓着说:“我外甥说要学吹箫,借的。”白雪就走到西街牌楼下了,折身上了312国道,独自往西北方向的西山湾去。

该说说我在这一天的情况了,因为不说到我,新的故事就无法再继续下去,好多牛马风不相关的事情,其实都是相互扭结在一起的。这一天,太阳灰着,黑色的云一道一道错落,整个天空像一块被打砸过裂开纹路的玻璃,又像是一张蛛网,太阳是趴在网上的蜘蛛。我们照例在七里沟劳动,你说怪不怪,那棵麦苗,就是夏天义在下冰雹时用竹帽护着的那棵麦苗,已经长到两乍高了。按时节,麦苗露出地面后,最多长四指高就不再长了,一直要等到明年的春上才发蘖起身的,但这棵麦竟见风似长,它长到两乍高了!我没有见过,夏天义活了七十多岁他也说没有见过。麦苗离那棵树不远,树上的鸟仍是每日给我们唱着欢乐的歌,这三样事是七里沟的奇迹,我们约定着一定要保护好。许多秘密,不能说破,说破了就泄露了天机。我想到这点的时候就看着哑巴,想着哑巴一定在前世里多言多语,今世才成了哑巴。我刚刚这么想,哑巴开着的手扶拖拉机突然间就熄火了,怎么捣鼓都捣鼓不好。夏天义骂了一顿哑巴,就让我回村找俊奇,因为俊奇以前在农机站做过修理工。我跑回到清风街,怎么也找不着俊奇,俊奇娘听说是夏天义让我来找俊奇的,拉了我的手问七里沟中午还热不热,一早一晚是不是冷,又问夏天义身子骨咋样,啰啰嗦嗦,没完没了。我哪里有时间和她说这些?!又到了中街去找俊奇,才知道俊奇是收过了赵宏声家的电费后再到新生的果园里收电费去了。命运是完全在安排着我要再一次见到白雪的,我往果园去,路过万宝酒楼前,猛地头上一阵湿,以为是下雨了,抬头一看,二楼的阳台上立着河南人马大中,还有小炉匠的儿媳妇,那女人抱着两岁的男孩,男孩撒了尿了,从空中洒下来。我说:“哎,哎,把娃咋抱的?”那女人忙把孩子移了个方向,马大中嘎嘎大笑,他牙上满是烟垢,张着的是黑嘴。我有些生气了,那女人却说:“引生,娃娃浇尿,喜事就到。你有好事了哩!”清风街是有这种说法的,也亏她这话吉利,我没再怪罪,低头走了,却寻思:我会有啥好事?!到了312国道,路过砖场,看见三踅蹴在窑门口拿着酒瓶子往嘴里灌,他没有喊我过去喝,我也没理他,快步跃上了通往西山湾的岔路,要抄近道往果园去,一举头就眺见远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立马感觉那就是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