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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九日,星期日

他到家的时候快要十一点了。

“你有访客。”门口的警卫说。

哈利搭电梯上楼,在泳池边躺下,听着如娜游泳时细小规律的拍水声。

“你得回家。”过一会他说。她没回答,他就起身走下楼,一路走回他的公寓。

比雅尼·莫勒站在窗边往外望。不过才傍晚,天已经漆黑一片。看起来近期之内寒冷还没打算放手。儿子们觉得好玩得很,他们手指冻僵,脸颊冻红,一边往桌子这里走过来,一边争执谁跳得最远。

时间过得这么快,不久以前他还把他们夹在自己的雪屐之间,滑下葛拉森科伦山的斜坡,昨天他去儿子的房间,问要不要念书给他们听,却被他们赏了个怪表情。

妻子说过他看起来一脸疲态,是吗?或许吧。有很多事情要想,或许比他接下犯罪特警队队长职务时想象得多,不是报告、会议、预算,就是手下哪个警察带着莫勒解决不了的问题,砰砰砰地来敲门;老婆想分居啦,房贷滚雪球了啦,精神濒临崩溃边缘啦。

接下这个位子的时候,他原本期待可以做的指挥办案这项警察工作,已经变成次要业务。但他还是没学会掌握隐藏的动机、读懂弦外之音、玩生涯游戏。有时候他会想,自己还应该待在位子上吗,但是他知道妻子在乎这个位子比较高的薪级,而且儿子们想要跳台专用的雪屐。还有,大概是时候买他们一直在讨论的计算机了。微细的雪花在窗玻璃前面打转。他一直是这么优秀的警察。

电话铃响。

“我是莫勒。”

“我是霍勒。你一直都知道吗?”

“喂?哈利,是你吗?”

“你知道他们特地选我出任务,是因为这案子根本办不起来?”

莫勒压低音量。跳台雪屐和计算机已经全忘得一乾二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听你说:你不知道奥斯陆的人从一开始就有嫌犯名单。”

“好,哈利,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讲什么鬼。”

“局长和外交部那个达格芬·图鲁斯从头到尾都知道,大使跟一个叫欧夫·克利普拉的挪威人,在大使到达汽车旅馆之前半小时同车离开克利普拉家。他们还知道克利普拉有一个该死的充分动机杀掉大使。”

莫勒一屁股坐下。“什么动机?”

“克利普拉是曼谷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而大使遇上严重的经济难关,他甚至主动发起严重违法的调查行动,去查克利普拉性侵儿童的事。大使陈尸现场找到他的公文包,里面有克利普拉跟一个男孩的照片,不难想象他去找克利普拉的原因。墨内斯一定是让克利普拉相信了他是独力调查,照片也是自己拍的,然后他一定开了价,让他买下‘所有的复本’,通常是这样讲的吧?当然你不可能确定墨内斯复洗了几张,但是克利普拉大概知道勒索者如果是无药可救的赌徒,譬如大使,那绝对会再上门一次,两次。所以克利普拉提议开车出去,在银行下车,然后要墨内斯去汽车旅馆等他,说他会带钱过去。等克利普拉到了旅馆,根本不必问是哪一间房,他看得到大使的车停在房间外面不是?妈的,那家伙甚至有办法从刀子追回到克利普拉身上。”

“哪个家伙?”

“骆肯,伊瓦·骆肯,他是老情报员,在这里干好几年了。是联合国雇员,做难民工作,他说的,但谁知道真的假的?我猜他大部分的薪水来自北约之类的组织,他监视克利普拉好几个月了。”

“大使不知道吗?你不是说是大使发起的调查?”

“什么意思?”

“你一直说大使去那里勒索克利普拉,可是他明知道那个干情报的在看着他们。”

“他当然知道,那些照片是从骆肯那里拿来的,不是吗?那又怎样?挪威的大使好意拜访曼谷最有钱的挪威人,没什么好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