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婚礼的两星期前,我和米海尔前去探望他在霍隆的父亲和几个姑妈,以及我在诺夫哈里姆基布兹的母亲和哥哥全家。

米海尔父亲的住处拥挤阴暗。这是工人住宅区里的一个两室套房。到霍隆的那个晚上,我们正巧碰上停电。耶海兹克尔·戈嫩借着暗淡的煤油灯光作了自我介绍。他感冒了,不愿意吻我,免得我在举行婚礼前染上感冒。他身穿一件暖和的家式长袍,面带菜色。他对我说,相信我手上正拿着一个宝贵的负担——他的米海尔。接着,耶海兹克尔·戈嫩有些不好意思,为向我说了这些话感到抱歉。他努力想把此话当成笑话岔过去。老人又急又羞地数落着米海尔小时候患过的各种疾病。接着,他把话题停在米海尔十岁时一次近乎有生命危险的高烧上。最后他强调说,米海尔从十四岁以后就再没生过病。不管怎么样,咱们的米海尔即使算不上最强壮的人,也绝对称得上健康的小伙子。

记得父亲向顾客推销他的二手收音机时就是这副说话腔调:坦诚,公平,含蓄的友好,极度渴望取悦他人。

耶海兹克尔同我说话时口气颇为礼貌,而同他儿子讲话时则判若两人。他只是对儿子说,收到他的来信并得知信中所述情况后十分震惊。他很抱歉不能给我们泡茶或冲咖啡,这是因为停电,没有煤油炉,也没有煤气炉。米海尔的母亲托娃——上帝与她同在——在世时……要是她能在这个场合和我们在一起的话,一切都会比较喜庆。托娃是个不平凡的女性。但眼下他不想再提起她,因为他不愿在欢乐之中掺进伤感。有朝一日他会给我讲述一个极其伤感的故事的。

“我用什么来招待你们呢?噢,对了,巧克力!”

于是,好像被指控犯有渎职罪的人,耶海兹克尔·戈嫩在抽屉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一个旧盒子,盒子依旧像礼品似的包裹着。“给你们,我亲爱的孩子,快点吃。”

“对不起,我并不十分清楚你在大学学些什么东西。对了,当然是希伯来文学。现在记住了。跟随克劳斯纳[16]教授?对了,对了,尽管克劳斯纳不喜欢工人运动,可他很伟大。噢,顺便告诉你,我还有一卷他的《第二圣殿史》呢!我找出来给你看。事实上,我是想把这卷书送给你做礼物:你比我更需要它。你前途无量,而我已是日薄西山了。停电时不容易找到这本书,但是为了儿媳妇我是不怕麻烦的。”

当耶海兹克尔弯腰在书架底层找那本书时,四位姑妈中来了三位。她们应邀前来看我。由于停电,姑妈们来晚了,也没找到吉塔姑妈,所以只到了三位。为了我,为了这个非常时刻,她们特意叫了出租车从特拉维夫来霍隆,以便能准时到达。整个路上一片漆黑。

姑妈们用有点过分的怜悯朝我转过身,似乎我所有的伎俩已在她们面前暴露无遗,可她们还是宽宏大量地饶恕了我。她们很高兴同我相识。米海尔在给她们的信中说了我许多好话。当发现米海尔并未夸大其词时,她们该有多么开心。利亚姑妈在耶路撒冷有位朋友,名叫卡迪什曼,是一位颇具文化修养又有影响力的人物,在利亚姑妈的请求下,卡迪什曼先生调查了我的家境。于是,四位姑妈得知:我出身于良民之家。

杰妮娅姑妈想同我单独说几句话。“很抱歉,我知道在众人面前说悄悄话不好,但是一家人没必要讲究严格的礼教,我想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我们来到另一个房间,摸黑儿坐到了耶海兹克尔的硬床上。杰妮娅姑妈打开手电,好像我二人正于夜间孤独地走在户外田野上。我们的身影每时每刻都在对面墙上疯狂地跳跃着。那是因为手电在她手上抖动。我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杰妮娅姑妈会让我脱光衣服。这大概是米海尔曾经对我说过杰妮娅姑妈是位儿科专家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