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2页)

我们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了出租车,这是一条铺着整整齐齐石板的小弄。铺筑的石面上掉了几个雨点,随即又开始下雨了。一阵寒风迎头袭来。我们走得很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米海尔的头发全湿了,脸的样子也很滑稽,简直像个哭泣的孩子。这中间他伸出一根手指拂掉我下巴上的一颗水珠。我们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杰那瑞利[9]楼前。一尊长着翅膀的石狮,一个湿漉漉、僵挺挺的石狮在窥视着我们。米海尔发誓说,石狮正在窃笑呢。

“你听到了吗,汉娜?笑了!它在看着我们笑呢。我说的没错儿。”

我说:

“或许令人遗憾的是,耶路撒冷只是一座小城,你在这座城市里根本无法迷路。”

米海尔陪我来到麦里桑达街、先知街,接着又到施特劳斯街,健康中心就在那条街上。我们并未看到任何活的东西,好像是市民们已弃城而去,我们二人成了这座城市的主人。小时候,我常玩一种名叫“城中王子”的游戏。邻居家的双胞胎装扮成顺民。有时我也让他们扮成反民,然后无情地镇压他们的气焰。那曾是极大的快事。

冬天的夜晚,耶路撒冷的建筑就像凝固在黑色幕布上的灰色图案。一幅充满暴力的景观。有时,耶路撒冷化为一个抽象的城市:石头、松树、锈铁。

尾巴硬挺挺的猫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胡同的墙壁似乎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脚步声因而变得单调而冗长。在我的房门外我们站了足有五分钟。我说:

“米海尔,我不能请你进屋喝杯热茶,因为房东夫妇是教徒。我租房子时曾向他们保证过,不在这儿招待男人。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当我说到“男人”一词时,我们俩都笑了。

米海尔说:

“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把我请进房间。”

我说:

“米海尔·戈嫩,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君子,我为今晚感激你,为今天整个晚上感激你。要是以后你请我度过同样一个夜晚,我想我是不会拒绝的。”

他朝我弯下身子,使劲用右手抓住我的左手,接着便吻了一下。他的动作很猛,好像经过了一路的彩排,好像吻我之前就已数过了一二三。透过走出咖啡馆时他给我的皮手套,一股强烈的暖流冲击着我的全身。一阵潮湿的微风掀动了一下树梢,接着又停了一下。米海尔就像英国电影中的王子,隔着手套吻了我。只是他淋得透湿,忘记了应该微笑,还有,那手套该是白色的。

我摘下手套,递给米海尔。他趁着里面尚有我的余温连忙戴上。从二楼紧闭的百叶窗内传来病人的咳嗽声。

“你今天的样子好怪啊。”我笑着说。

好像我从前就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