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的课时(第4/7页)

一阵耳语以后,奥托·维勒又回到座位上,一脸的不满和沮丧。老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拿着那个深蓝色的小本子,用搜寻的眼光看着大家。当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他径直朝我走来,拿起我的作业本瞧了瞧,随口就问:“你的作业做好了吗?”我说了声“是的,做完了”。这时,他示意我跟他走。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出乎我的预料,他推开门让我先走,并随手带上了门。

“你替我做件事,”边说边把蓝色的小本子递给我。“这是维勒的成绩单,你把它交给他的父母,并对他们说,我想知道,这成绩单上的签名是不是他父亲的。”

我从老师的背后又溜回教室,把本子塞进书包,拿起挂在木制衣帽架上的礼帽,赶紧上路。

在这索然无味的课堂上,老师突然想到让我外出办事,走进阳光明媚的室外,这真是件快事。我被这突如其来落到我头上的幸运之事陶醉了,还有什么希冀之事值得去想的呢!我踩在磨损了的松木台阶上,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梯。从一间教室里传来老师口授的声音,听起来单调乏味。我一个箭步跨出校门,走在砂岩石铺成的平坦的路面上,全心被惬意的清晨所拥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和喜悦。看来,这美丽的早晨已经度过同样那漫长且又无聊、空荡的时光了。眼下时刻的确不一样,让人感觉不到空荡、荒寂和紧张。相比之下教室里的生气都被紧张而又乏味的气氛吸得干干净净,单调乏味的课时竟是那么的漫长,永无止境。外面和风轻拂,天空一朵朵云块飞速移动,映照在市场那宽敞的石子路面上。一群群鸽子飞上飞下,吓得小狗汪汪地叫个不停。马棚里堆满了草,被拴在农家屋前的马正一个劲地在吃草。有的木匠忙着手中的活;有的把头伸出窗外,与邻居交头接耳。有家铁匠铺的橱窗里悬挂着一把粗糙的手枪,枪管是用蓝钢制成的。该枪价值两个半马克,几个礼拜以来它老是引起我的注意。集市广场上哈斯太太经营的那家水果店,门面虽小,但十分别致,很受人喜欢。耶尼斯先生开的小玩具店也是如此。紧挨着玩具店的是家铜匠铺,铜匠的老板胡须已白,但红光满面,正从敞开的窗户里伸出脑袋往外张望。铜匠锤打的那块放在炉子里的铁块火光熊熊,火星四溅,光彩夺目。老铜匠精力旺盛,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每个打他窗口下过的人,如果没和他招呼或者连个“哈啰”都没说,他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他也没放我过。“喂,放学了?”他问道。我告诉他我为老师办点事。他听了之后很善解人意地劝我,说:“哦,是吗?那么你不需要这么匆忙,上午还长着呢。”我听从他的建议,在老桥上多呆了一阵子。人靠在桥的栏杆边,眼睛看着静静的河水,几条小鲈鱼在不停地游动。它们的身子紧贴河床,好像睡着似的,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其实它们悄悄地舒展身子,不时互换地方。它们嘴朝下沿着河面在觅食,偶尔又恢复原样,此时可看到鱼背上半明半暗的条纹。河水流淌不止,拍击着河堤,发出沉重但柔和的声响。放眼看去,远处有个小岛,成群结队的鸭子顺着小岛方向游去,单一的戏水动作令人赏心悦目,像河水流过堤坝似的发出令人陶醉的响声,永无止境。人很容易沉浸在这美妙的催眠曲中,如同在夏天雨夜里,雨水落下发出的簌簌声,或者如同在冬天里,雪花轻柔地纷纷落下,昏昏欲睡。我伫立观赏,我侧耳倾听,平生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那无限美好的永恒世界,忘了时光在流逝。

教堂的钟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想起那份差事我不由得惊慌起来,担心已过去了许多时辰。这时我才引起重视,要赶快去完成它。我不假思索地向火车站跑去。维勒那张苦恼的脸,他和老师低声说话的样子,他那双变了形的眼睛,他的后背,他像挨了打似的一步一趋回到座位上的样子,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