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城市寓言(第3/19页)

胡大海冲着厂长办公室的门,运了半晌气,真想一脚把它踢开,想了想,终觉不妥,最后还是拔脚离开了。

胡大海知道其实找到厂长也没什么用,他已经找过厂长无数次了。他有他的理由,厂长有厂长的对策,最后每次都是胡大海说不过厂长,理屈词穷地败下阵来。但是怎么琢磨又都不是个味,恍似在喉咙口洒了把“五香粉”,七七八八地哽在那,终不是个滋味。

那一次他找到了厂长,厂长正在一堆报表面前忙碌着,还是抽空接见了他。

他说:厂里辞了我,我想不通。

厂长微笑,弹烟灰。

他说:厂长,我十八岁进厂,都在这干了十年了。

厂长:是,我理解你对工厂的感情,二车间的老张都干满二十年了,他不也下岗了。

他说:我才二十八岁,还没成家,正是为厂里出力气的时候。

厂长面露真诚:我理解你们,你们热爱工厂,热爱自己的工作。改革么,难免会有一些牺牲,你们牺牲一下,都是为了这个工厂,我代表厂里五百七十多名干部、职工,向你们致敬了。

他说:厂长,我真的不想待业,让我回来工作吧,干啥都行。

厂长:要是你一个人咋都好说,今天让你回来,那么明天那些人都要回来,我怎么回答大家。人都回来了,这不又和以前一样了,改来改去,还不等于没改?!

他说:求你了,厂长。

厂长啧嘴,很是同情的表情:大海同志,你还年轻,以后发展的机会还很多,咱们这个破厂有啥好的,日后你要找到了发展机会,我们请都请不回来呢。

他说:厂长,我爹在这干了一辈子,我是接他的班进的工厂,厂里不管我,谁管我。

厂长:厂里怎么会不管你呢?一个月不还发你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么?咱们国家是讲感情的,要是在美国,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还想说什么,这时厂长的电话铃响了。不知哪个车间出了什么事,厂长放下电话就慌慌地往外走,他觉得没理由再赖着不走了。便也出来。

以后,他又找过许多次厂长,情景大致都是这样。

可胡大海每次走出厂长办公室,郁积的火气就一点点地燃烧起来。厂长有厂长辞人的理由,胡大海想不通的是,厂里五六百人,为什么不辞别人,偏偏辞了自己。进厂十年有余,为厂里大的贡献没有过,可也没犯过错误,就是迟到、早退的现象也很少有过。十余年了,没有功劳,也该有些苦劳吧。胡大海越想就越想不通了。

胡大海走在阳光灿烂的街上,心里却郁闷得要死要活。他想:我要杀了厂长。杀了他,那是迟早的事。

胡大海这么一想就停了下来,他望着眼前林立的高楼大厦,心想:这地震说震怎么还不快震呢?要震最好在夜里,轰轰烈烈地震他一次,让这座城市变成废墟,那时便没有了失业,一切就都平等了。平等后的日子该是多么美好呀,阳光明媚,山花烂漫。还有小鹃,他一想到小鹃,心里又疼了一次。

王可夫(之一)

股民王可夫已经三天没有离开他那间小屋了。他一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朦朦胧胧,不知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这期间他的呼机响了两次,第一次呼他的是老伍。老伍和他一样也是一个股民,几天前两人曾约好,如果股市再这样无限期地回落下去,那么他们就要一起抛掉手里的所有原始股。结果王可夫没有去,他也懒得去。老伍就在呼机上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小子你等死吧!

王可夫对老伍恶毒的诅咒无动于衷。

呼机第二次响,是燕子留给他一句话:他出差了,一个星期后回。

王可夫当然知道“他”是谁,那是燕子的丈夫。燕子是他的情人。现在只有燕子和他要好了,一想到燕子,他的心里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躺在床上,懒得起来,更不想动,楼道里不时地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告诉他或者一天结束了,或者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窗外对着的是马路,马路上车流不断,车们不停息地在路上飞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