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娘(第3/5页)

军分区首长似乎看出了胡梅的心思,为了让胡梅早日听到赵伟的声音,费尽周折要通了电话。当她听见赵伟从电话里传来的渺远的声音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赵伟说:明天我就站在山顶上等你,我的警官新娘。

她说:不,我明天才出发。

他说:那我也等你。

她说:嗯。

他说:新房准备好了,全连人都盼你盼了半年了。

她还想说,电话这时断了。再要就接不通了。首长就苦笑着摇头,山高路远,电话线路也是七扯八绕的,接通赵伟连队的电话要通过几个差转站,电流信号消损得已经很微弱了,接通一次电话比过年还新鲜。首长说:半个月前这条线路还是断的。现在终于通了,可又断了……

胡梅终于听到了赵伟的声音,明天开始他就会站在哨所上望着她,虽然望不到,但那份心情和感受已经足够了。此时此刻,胡梅一直想流泪,然后就剩下了等待。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出发那一刻。车是给养车,山上的连队的给养都是靠山下运送上去的,每一个月一趟。胡梅运气好,她只在这里等了三天。车终于出发了,那一刻,她觉得马上就能见到赵伟了。心是跳的,脸是红的。车越往山上开,她的心情就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这可是她今生唯一的一次。

车越往前走,速度越慢,卡车仿佛一头垂危的病牛,气喘着,踉跄着,一步一步向前爬行。她先是看见了路面上的冰,接下来就看见了雪。此时正是八月,而山上却是另一个季节。赵伟给她描述过,那时她还有些不相信,现在她终于信了。

开车的是个老兵,押车的是个班长。班长在出发前就拿了三件大衣,他们现在一人一件都穿在了身上,但仍冷得有些发抖。班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一上车开始,他就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刚开始叫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后来就习惯了,甚至听起来怪舒服的。班长是个山东人,说话带着明显的鼻音。

班长说:嫂子,你是第一个上山的家属。

班长说:嫂子,你也是咱们这山上来的第一个女警察。

班长说:嫂子,你说说,你是咋看上俺们赵连长的呢。

班长说:嫂子,给俺们讲讲你们警察破案的故事吧。

班长还想说……

她的头疼得厉害,要死要活的那一种。心虚气短,天旋地转。

班长这时话就少了,泪眼汪汪地望着胡梅。班长说:俺们刚上山时也这样,难受死了,恨不能一头撞死了算。

她说:啊——哇——

班长说:嫂子,你难受就咬俺一口吧。

班长把袖子撸了,递给她。她抓住了班长的手腕,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草,就那么死死地攥着。

车呼呼噜噜地向前爬着,班长把一个军用水壶递过来,小声说:嫂子,你喝口水压一压吧。她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还没有流到胃里,便“哇”的一声吐了起来,翻江倒海地吐了一阵,直到把胃液都吐出来了。暂时平静了一会儿,似乎也好受了些,接下来,她更没有气力了。她撑着自己,望着眼前的雪路,仿佛看到了在山路的那一头赵伟正在冲她招手,冲她微笑,渐渐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班长坐在一旁显得心虚气短,仿佛她难受成这样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喃喃着一遍遍地说:嫂子,真对不住哩。班长的样子似要哭出来。班长只好一遍遍地安慰她:快了,再过两个山垭口,再翻一座山就到了。

雪路上的车走走停停,终于隐隐地看见了那座山,班长兴奋地指着雪山说:看哩,嫂子,那座山就是赵连长他们连队了。

她似乎看见了赵伟,正在冲她微笑着跑过来。天渐渐地就暗了下来,接着就黑透了,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车里的温度降得更低了,她打着抖颤,高原反应似乎不那么强烈了,只剩下了冷和兴奋。班长说:明天一早,天亮前,车就能到达赵伟的连队了。想到明天一早就能见到赵伟了,这十几天的一切都淡化了,只剩下一缕幸福在心头燃烧。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做新娘的那一刻。顺着车灯的方向,她望见了远方的雪山,在夜空下朦胧呈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