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873(第6/14页)

当然,他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弗洛伦斯·斯塔沃西,她是个白净、漂亮的姑娘,斯塔沃西伯爵的女儿,尤为关键的是,她对休·皮拉斯特有兴趣。事实上,任何一个跟他说话的女孩都能让他浮想联翩。这一点让他十分困扰,因为这无疑意味着他的感情肤浅,可是他毫无办法。如果哪个女孩偶然触摸了他一下,他就会立刻精神紧张,口唇发干。他的好奇无法满足,渴望能窥见她们裙摆下的双腿长什么样儿,时常感到欲火难耐。他已经二十岁,自打十五岁起就有了这种感觉,而这五年里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他也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

奥古斯塔办的这类茶会很折磨人。因为这算得上是一次社交聚会,人人都要打扮得愉悦可人,寻找话题,显露对彼此的兴趣。女孩们样子可爱,有说有笑,暗地里还不时卖弄风骚。房子里一下挤进这么多人,就难免会有哪个女孩的身体触碰到休,在她们转身时撞上他,触到他的胳膊,从他身旁挤过时,甚至会把乳房贴在他的后背上。有了这份礼遇,一个星期之内他都别想睡踏实觉了。

茶会上的不少人都难免跟他沾亲带故。他父亲托比亚斯和爱德华的父亲约瑟夫是亲兄弟。但休的父亲从家族企业里撤出了资本,开了一家自己的企业,破产倒闭,最后自杀。因为这个,休被迫离开了花费昂贵的温菲尔德寄宿学校,每天去福克斯通绅士子弟学校上学。他也因此自十九岁就开始工作,既没有去欧洲游历,也没有再花几年时间上大学。工作之后他只能寄居在伯母家里,自然也没钱置办新衣服来参加聚会。他的确是他们的亲戚,但他是个穷亲戚。在这个以财富决定其荣耀、自信和社会地位的家里,他十分尴尬。

谁也没有想要出钱帮助他摆脱窘境。贫穷是对不会做生意的人的惩罚,不该去刻意减轻失败带来的痛苦,否则成功的人就失去了动力。一旦有人提议帮助哪个失意落魄的人,他们就会搬出这么一句:“这就如同往牢房里放羽毛床。”

他父亲是金融危机的牺牲品,但这也没什么区别。他破产的那天是1866年5月11日,银行家把它称作黑色星期五。一个叫作奥弗闰德与古尔尼有限公司的证券经纪商损失了五百万英镑,并在这一天破产,很多家公司受到了拖累,其中包括伦敦合股银行和塞缪尔·皮托爵士的建筑公司,以及他父亲的托比亚斯·皮拉斯特公司。但按照皮拉斯特家族的生意哲学,生意场上的失败就是失败,没有任何借口。眼下也在发生经济危机,在它结束前肯定会有一两家公司倒闭,但皮拉斯特极力保护自己,摆脱掉那些较为脆弱的客户,紧缩信贷,无情地拒绝了大部分新业务,只做很有保障的少数几种业务。他们相信,自我保护是银行家的最高职责。

可说到底,我也是皮拉斯特家族的一员啊,休这样想。尽管我没有皮拉斯特家的鼻子,但我懂得如何自我保护。每当想到父亲身上发生的事,他都难免感到怒火中烧,让他更加下定决心,立志成为这帮人里最富有、最有名望的人。他上的那所廉价的日间学校让他掌握了十分有用的数学和自然学知识,而他那出身优裕的堂兄当时却在苦学拉丁文和希腊文。没念大学反倒让他较早投身银行业务,他一心用在银行业务上,脑子里从未有过其他想法,比如去当个画家、议会议员或者牧师。他的血液里流淌着财政金融的基因。他能脱口而出当前的银行利率,对业务情况对答如流。他坚信自己不会变得像长辈亲戚那样自负、伪善,但他还是要当个银行家。

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想得太多。其实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想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