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线(第4/6页)

“向前走吧,握牢线头,别让它断掉!”妈妈说过。第三条线,别让它断掉。噢!好母亲!

一阵泼剌刺的水响,两条金鱼在鱼缸中追逐嬉戏。小猫仍然酣睡未醒。兰花淡淡的香味弥漫全室。兰花,金鱼,猫!他说:

“我要你被我送的东西所包围。”

第四条线吗?

妈妈说:

“你已经摔了那么多次跤,怎么还长不大呢?为什么又要去‘寻梦’?难道想再摔一次?”

哦,好母亲!如果我必须再摔,我就只有摔下去。你不知道他是多么地不平凡!你不知道我对“梦境”追求的狂热!这又是一个必须会碎的梦吗?当然,它会碎的,只是不知在哪一天?但,当它还没有碎的时候,让我拥有它吧!不过,我又如何去拥有呢?

命运是何等的奇妙!冥冥中是谁在支配着人的遇合?是谁在操纵着人生的离合悲欢?是谁在导演着世界上那些接踵发生连环上演的戏剧?假若那个冬天小秋夫妇不约我去她家小住,假若不是因为我的情绪过于低沉而渴望与好友一叙,假若小秋不那么热情,把我扣留到春天,假若……哦,如果没有那些假若,我怎会认识那个——他!

那是什么时候?对了,晚上。小秋好意地要给我介绍一个男友。“不再结婚是不对的,女人天生属于家庭,你必须从那些打击中恢复过来,找一个好的对象。”小秋说。

于是,那晚,小秋的丈夫带来了一个“博士”,是什么“博士”不得而知,但,那秃得发光的头颅足以证明他资格老到。在小秋的客厅里,大家尴尬地枯坐着,“博士”除了眨眼和干咳外,似乎不大会其他的事情。对了,他还会一件,就是把别人说的话重复一遍。

“我们听音乐吧!”小秋说。

“听音乐吧!”博士说。

“喜欢谁的唱片?普雷斯利?强尼·赫顿?保罗·安卡?还是帕蒂·佩姬?”小秋说。

“谁的唱片?保罗·安卡?帕蒂·佩姬?”博士说。

“我看还是保罗·安卡吧,他的曲子有股特别味道,很过瘾!”小秋的丈夫说。

“保罗·安卡吧,很过瘾!”博士说。

于是,保罗·安卡那副娘娘腔的喉咙所唱的歌曲就一支支地出笼了,博士伸长了脖子“恭听”。小秋和她的丈夫无可奈何地交换着眉语。我凝视着纱窗,那上面正有一只蜘蛛在捕捉蚊子。空气僵着,门铃响了,室内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

一袭咖啡色的大衣,勉强算梳过了的头发,舒展的眉毛下有对充满灵气的眼睛,端正的鼻子下是张过分坚定的嘴,嘴角挂满了倔强、自负和坚毅。胁下夹满了卷宗夹子、绘图纸,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匆匆忙忙地在门垠上一站。

“哈!是你这个大忙人!”小秋叫着说,“这次可以停几分钟?”

“二十分!”

“噢,难得难得!”小秋的丈夫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小秋问我,“××广告公司的——”她掉过头去看她丈夫,“——的什么?该怎么说?”

“创办人,总经理,董事长,业务主任,设计部主任……反正,大部分都由他一手包办!”

我看他一眼,出于好奇。

他锁眉,没注意到我,我想。走到唱机旁边,他径自取下了那张保罗·安卡,换上一张《悲怆》。回过头来,他看着我,微笑。

“是不是比保罗·安卡好些?”

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偏选中《悲怆》?难道你知道我的内心?知道这是我最爱的一张?

“比保罗·安卡好些。”博士说,我吃了一惊,他仿佛也是,望望博士,又望望我,他眼中有着困惑。糊涂的小秋,竟没有把我介绍清楚,但是,又何必要介绍清楚呢?我把眼光调向地面。磨石子的地上有五颜六色的小石子,黑的、白的、蓝的、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