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的灵魂永不下跪

学生背诵完《圣经》诗篇,我趁上课前的一点儿空闲,宣布今天的课间休息一概取消。学生11点钟放学吃午饭,12点差15分到校。我告诉他们,12点一到,全校学生都要下跪祈祷,直到法院有了确切的消息,仪式才能结束。一个小时也好,一个半小时也好,三个小时也好,我们祷告中不能停止。

小路易斯·华盛顿举起一只肮脏的小手。

“有人请假怎么办?”

“3点以后补跪。”我说,“该跪祷的时候没跪,3点以后时间加长一倍。你清楚了吗?”

“清楚了,先生!”

“别的学生有问题吗?”

谁也没有吱声,教室里静悄悄的。

“好,打开课本,不要说话。我要求肃静,大家就不能出声。”

我指派奥德萨·弗雷曼辅导学前班、一年级的学生,爱伦·科尔做二、三年级的小先生,四年级学生自习英语语法,五年级学生看地理,六年级学生学历史。我声明学习任务一定要完成,稍后我会一一检查,随后提着戒尺走出教室。我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根本静不下心来教学生。

这是美好的一天,蓝天如洗,初日如金,极目远眺,不见一丝云彩。大路对面弗雷曼家的后院里,两丛百合夹道,百合的根部箍了一圈废弃的汽车轮胎,倒显得有点儿不伦不类。他家房子的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蔗田,那甘蔗都长到齐腰深了。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飘过蔗田,隐隐传入我的耳朵。黑人今天是不会下地的,连亨利·皮乔特家的工人、沿岸地区大户人家的帮佣都告假了,犁地的一定是哪个闲不住的白人帮工。上次做礼拜的时候,今天黑人全天放假的事都讨论过了,黑人白人都没有异议。那天没上教堂的人事后还发了通知,说好这一天是专门献给杰弗逊的。除了那台工作在远处的拖拉机,四野里一片静寂。各家门廊大院、村间大道小巷,空落落不见一人。

我瞟了一眼村尾爱玛小姐家的院子,也没有一点儿动静。我知道姨姥在那里,许多村民都在那里,不过大家都聚在屋内,没有人出来走动。她家的大门紧闭,只敞开一面窗户通气,薄薄的纱帘耷拉在窗口处,纹丝不动。

我绕了一大圈,走到教堂的背后。这座教堂为木质结构,外观狭长,青瓦覆顶挑着高高的钟楼,这也是乡村教堂不变的建筑风格。据老人们讲,这座教堂有一段历史,最初是夯土为基素面朝天,用不几年便坑凹遍地,于是加装了木头地板。30年代我念书那会儿,木板已使用多年,水浸虫蛀,满目疮痍,所以改垫了砖头。我执教前一两年,法瑞尔·贾洛组织一班人马重新整修,清除一地的烂砖,抹了一层水泥。不过水泥地板也不耐用,现在哪个孩子一不留心,不管小石子还是大皮球,转眼就滚得没影了。

这里是我儿时的乐园。读书那阵子我常跟同学们围一圈,拿手掌做球拍,玩棉线缠成的垒球。大家都想将球击出院外,来一个全垒打。我的战斗热情很高,可战果向来不佳。

我那些玩伴现在何处?一部分背井离乡,到北方的都市丛林里寻梦;还有一部分已经长眠地下,早早结束了他们短暂而坎坷的一生。杰弗逊打过全垒吗?他个子不比人低,力气比别人大。不过要击出一个全垒,单凭这些是不够的,把握时机加上一点儿运气,才有可能一击成功。莉莉·格林很能打,可惜她的好运太短,没活到20岁就死在巴吞鲁日的一间酒吧里。如花的生命,过早凋落,思之令人扼腕叹息。她长得好美,她是我的同龄人共同的梦想。

我怅然若失,转身向前院走去。明天怎么过?从今以后,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我知道,过了今天,一切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