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亲戚(第2/5页)

与他待在一起,很容易就会产生一种痛苦、尴尬的感受来——一种想要摆脱某种可怜的蜕变状态的渴望。除了他父亲,每个人都会有此感受;对于巴斯科姆来说,他对独生子的行为深恶痛绝、嗤之以鼻,有时候会干脆转身从他身边走开,就像人们从一位胡言乱语的白痴身边走开一样。

尤金与表哥首次见面的那个礼拜日的晚餐对在座的各位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巴斯科姆是个例外。阿诺德吃起饭来就跟动物一样,他会扑上去,狼吞虎咽地吃,口水横流,又撕又啃,喘着粗气,像动物一样哼哼着,苍白、宽阔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层汗水。与此同时,他母亲则想尽办法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从他那令人厌恶的举动上转移开。她强作欢颜地同她的外甥谈论别的事情——当日新闻、最新的心理学研究成果、参议员无法和解的行为基础,或者谈论创造人类智慧奇迹的爱因斯坦教授的研究。一听到这个,阿诺德便会抬起头来,轻蔑地看看他们二位,然后突然迸发出令人惊恐的胡言乱语,这声音比他野兽扑食的举动更令人震惊:

“哈佛的人……十四种语言……一个大——大——大——大——”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其蔑视的眼神盯着他母亲,而她则满含怜爱、鼓励的微笑。“——一个大猩猩,”他终于胜利地迸了出来,“一种也不会说!”他又停顿了一下,嘴唇颤抖着,喉咙抽搐着,然后再次脱口而出:“把大猩猩跟一个人放进笼子……全完了!……完蛋了!……重力定律……啊——哈——哈——哈——哈——哈——”他又开始呛起来,然后费劲地偏着脑袋,紧挨着脏兮兮的衣领边缘,脱口而出——“人类的智慧!……死后一文都不值!……没有用!……七个十便士的钉子更值钱!”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喉咙又一次剧烈地抽搐起来,最后简短、胜利地吼出了一个词:“布里斯班!”然后便平静下来了。

“啊——!”巴斯科姆低声咕哝道,此刻他面容扭曲,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把椅子向后推了推,打算转身离开。“他到底在说什么?……大猩猩——哈佛——十四种语言!”他嗤之以鼻地讥笑起来。“哼!哼!哼!哼!哼!……荷马——但丁——牛顿——七个十便士的钉子——布里斯班!……哼!哼!哼!哼!哼!……有史以来谁曾听说过这种东西!”接着,他面容扭曲地再次讥笑起来。

“对!”阿诺德愤怒地大叫起来,丢下餐巾,粗暴、愤怒地盯着父亲,突然间流起眼泪来,“你,也一样!……不是大——大——大——大猩猩的对手!”他大喊道。“你还以为你了不起!……自以为是!……啊——哈——哈——哈——哈——哈——”他又一次呛得停了下来,脑袋偏向衣领,然后脱口说道,“迈格朗玛尼埃克!……经常自以为是!……但不是大猩猩的对手……它会收拾你的!”

“啊——!”巴斯科姆咕哝了一声,意气风发的面容一下子变得黯然失神,罩上了一丝厌恶的神情,“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噢,一点都不懂!完全不懂!什么都不懂!”他咆哮着,把大手伸向空中,做了一个轻蔑而放弃的动作。

接下来的礼拜日,当尤金再次登门造访巴斯科姆家的时候,令他吃惊的是,老人亲自来到门口为他打开了房门。尤金马上询问舅母近况如何,巴斯考姆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他将脑袋朝厨房的方向晃了一下,咕哝道:

“啊——!她在那里跟那个——笨蛋谈话!……进来吧,孩子!”他大声说道,声音一下子变得亲切了起来。“进来吧,进来吧!”他热情地大喊,“我们一直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