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徐旻晟站在木门之外,犹豫了片刻后方走入屋内。

满头银发的老人正伏案处理庶务,在他进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同他说话,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曾,好像是故意将他晾在了一旁。

徐旻晟垂眸无言。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老人,他猝然抓起手边的镇纸,对着徐旻晟砸了过去。

徐旻晟狼狈的躲开,“君侯。”

“去看过她了?”褚相问。

“去见过谧君了。”徐旻晟颔首:“她还没有醒。”

褚相看起来想要抓起手边的东西再砸他一次,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狠心到了如此地步。”褚相指着自己的女婿。

“君侯难道认为是我有意害了谧君么?”

“谧君出事,难道与你无关么?”褚相厉声质问。

徐旻晟哑然片刻,道:“我若是不阻止她,她便要知道当年凉州所发生的那些事了。”

“知道便知道。”褚相余怒未消,“我乐见其成。”

徐旻晟短促的吸了口气,“那孩子之所以近日来对那些陈年旧事纠缠不许,是因为您的缘故吧。您在刻意引导她。”

“有何不可?”褚相握紧了手中的笔,“她的母亲因凉州而亡,她该去了解凉州的真相。”

“君侯明知道她不是——”徐旻晟在情绪激动之下吼出了这句话。

“不是什么?”褚相的眼神冰凉,让他一瞬住口。

徐旻晟再次开口时声音低了下去,“君侯明明知道,她不是弦月的孩子。”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弦月的孩子。”褚相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在提起自己的女儿时,眸中隐约有悲色浮现,只是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那悲伤已经不再那么浓郁,“但她是我的外孙女。”

徐旻晟默然。

“是你将他抱到我这里来的,是你提议将她当成是弦月的孩子养大。我和这孩子一同生活了十五年,早已将她视作了我次女的亲骨肉,反倒是你还牢牢记着他的身份,多年来始终对她保持着疏离与防备。旻晟,我真不知你在想什么。”

翁婿两人各自怒视着彼此,徐旻晟几次欲言又止,“我……”

他想到了许多不愿直面的往事,涩然开口:“君侯,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信任之人的背叛。你将她当做外孙女,可谁也说不准她是否会永远向着您。她知道的秘密越多,对您来说就越是危险。”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推门而去。褚相愣愣的坐在席上,无力的望着他的背影。

“你别听旻晟胡言乱语。”却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卫夫人走了进来,顺手合上了门。这个病弱的老妇人乍眼看起来如同随时可能在风中折断的蒲苇,然而这时却给人一种惊人的凛冽气势。

“他徐旻晟本就是个脑子一根筋的人,弦月死后,愈发的偏执阴郁,你要是被他三言两语就煽动起了心底的怀疑,我会笑你的。”卫夫人坐到他对面。

“你放心,我不会因他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的外孙女。”褚相摆手,“谧君的伤情怎么样了。”

“还昏着呢。太医说,她脑后有淤血迟迟未能散去。”

褚相凝重的蹙起眉,“御医署所有的医官,都束手无策么?”

卫夫人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还不至于到束手无策的地步,只是毕竟伤及头部,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我现在倒是比较担心你。”

她不动声色的拿起了搁在案头的纸张,“你告诉我,你有多久没睡了。”

褚相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大概两日,还撑得住。”

天渠西阁毁于大火,这对褚相一派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限田令正在推行,而记载了大宣各州郡田地状况的文籍,尽在火中化为了灰烬。

如果他还年轻,凭着过人的记忆力,他能够复原京畿一带的田册,只可惜毕竟他年事已高,要回忆起那样复杂繁多的东西,实在是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