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到达公主府后,在下车之前,褚谧君先从袖子里掏出了镜子,对镜挤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这才和新阳一同下车。

褚谧君不爱笑,不是脾气不好,她只是不喜欢笑而已。可宴饮之上,众人都在欢笑,她不能不笑,久而久之,她也学会了如何调整自己的表情。

宣城公主府内,今日到访的客人并不算少。其实四尺高的珊瑚树再怎么稀罕,也不值得让这么多人情愿在这样的雪天出门汇集于此。大部分人来到这里,为的还是结交人脉。

褚谧君年纪小,之前又不常出门,所以那些列侯、公卿,于她而言都还是很陌生的存在。不过京中权贵及其女眷的画像,褚谧君都看过,她不认得眼前这些人,却能够凭借对画像的记忆和新阳的提点,大致弄清楚此刻公主府内的这些人是谁。

“我看到了国子监的林祭酒、南阳长公主的女儿临乡君、廷尉赵明慎及其夫人、我外祖心腹干将贺子充的妻女……”褚谧君轻声说道:“我还见到了太常晋伯宁家的人,还有高平侯楼孟霁的族人。”

这些人中既有她褚氏的盟友,也有她外祖父的政敌。看来宣城公主的确是个圆滑人,谁也不得罪。

宴席还没开始,因为宾客尚未到齐,东道主宣城公主不知为何也不在场。年长者聚在偏厅,听赏乐舞,相熟的人凑在一起闲话趣事。而年少者则在庭院四处嬉戏。

而今是大宣朝庆元三年,天下太平,朝野无事。但就在数十年前,九州曾几度陷入混乱纷争,致使礼崩乐坏,许多旧俗至今尚未复原。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束缚,眼下的大宣风气算得上开放。在今日之公主府,并没有屏风之类的物件将男女分开,女子也不需要戴上厚厚的纱幔,不许旁人窥见容颜。

少年与少女一同赏花或是嬉戏的情形并不少见。需要避讳顾忌的地方也不多,最多是女子身边需跟着不少随从,以免自家主人发生意外罢了。

庭院内,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笑语如雀鸟鸣啭,吵闹之余又带着勃勃生机。但从这些少年人中,也不难看出朝堂上近来的局势。

父辈分属不同阵营的人,其子女也不会有什么交流。近来失意者,那他的晚辈在庭院中也备受冷落。权贵的孩子身边,一定会有一群人追随。哪怕这些都只是少年人,也早早学会了奉迎与攀附。

眼下最为热闹的地方,是临河的八角亭。一群年龄相仿的少年男女在比试投壶,输了的便罚酒一杯。

“那边正在与人投壶斗酒的,该是你的表兄杨七郎吧。”新阳往远处的亭榭一指,“还有那边正与人一同赏梅的,可是杨家的十三娘?这时节梅花还未盛开,只能看半开半含的花苞,有什么意思,真是孩子心性。”

“杨家人么?嗯,他们的确算是我的表亲。”褚谧君顺着新阳手指的方向望去。

她外祖父褚淮并非世家大族出身,早年贫寒微贱,其母迫于生计曾改嫁建邺城内的某一杨姓小吏。后来褚淮发迹,连带着几个异母弟弟也鸡犬升天,从吴地一个个的迁到了洛阳,封侯受官。

在洛阳,凡是显贵之家,多少都有些亲故。然而褚氏起自寒微,底蕴不深,几乎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血亲,唯有杨氏和褚家血脉相连,尚算可信。所以即便杨家与褚家并不同姓,褚相还是将几个弟弟拔擢到了高位,给予了杨家足够的尊荣与富贵。

“不去和他们一块玩投壶么?”新阳问她。

“很没意思。”褚谧君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她在这方面有多高超的技艺,而是那些想要讨好她外祖父的人,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也处处谦让她。从小到大,褚谧君无论和人比试什么,都不会输,这让她一度自以为是,后来才猛地醒悟自己的常胜不败其实只是沾了外祖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