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湖中之屋──重返印度(第4/16页)

往左边一点距离就是丽华大饭店。我立刻就朝它而去,不想拖延时间。我上了一辆旅馆出租车。它有最低消费额。那车费坐个两三回都够,我甚至可以走路过去。昔日克什米尔令人愤怒的事情开始越过这许多年重新回到脑海中。

前面大街上的人群让我做了误判,湖上那一团新的杂乱景象使我无法估算丽华大饭店的位置,我在一个登船堤阶上过早下了车,跟当班的船夫你一句我一句谈起到丽华大饭店的船费。船夫只有小孩那般高,他在褐色长袍下的身材也像孩童一样。他的皮肤苍白,有斑痕,有几处颜色不一样;细瘦的颈上是惨白的小脸;浅色的头发,明亮的眼睛。他这形貌是冬天挨过饿的样子,但是他的眼睛就像他讨价还价的声音一样充满了愤怒。一九六二年我不曾在堤阶上见过像这样的人,那时可也没有这样的人群、这样的喧闹人声。

我们谈妥,以二十五卢比的价钱渡湖到丽华大饭店,这相当于一英镑:太贵了,贵了五倍。

流经我的指间的湖水冰凉。尽管有这么多船来来往往,湖水仍然是一片春天该有的清澈。湖里多的是小鱼,确实赏心悦目,湖底的羊齿植物缓缓在水流里摇摆。(过后,在盛夏时,水会变得混浊。)一九六二年还很空旷的湖面,现在是一长排船屋,每个船屋各有招牌和台阶。几个船屋之间似乎以有栏杆、木柱支撑的木头步道相连。

船划过这里,往两边都是商店和补给用船屋的那条水道划去。不久——这段船渡铁定不值二十五卢比——就到了丽华大饭店,现在大招牌上写的是改正过的拼法。它不再是我曾经住过的不起眼的小屋和湖上花园。如今,尽管附近多了那么多商业活动,它可是异军突起的建筑:坚固,混凝土墙,厢房可多呢,山形墙叫你看不完。

几年前人家寄给我的照片中的丽华大饭店是一栋两层建筑。现在看起来屋顶又加高了,添了三楼。山形墙不知怎么在底端斜出、变厚,几乎有曲棍球杆那样的弧度。看那陡峭的斜屋顶,这仿佛是西藏或日本的建筑。

我记得丽华大饭店旁边湖上有一些平坦的莲叶。现在还有几片,但它们没有长在渡船小码头周遭、拦住垃圾的高草那么显眼。这家旅馆一向位于船路交汇之处,现在这一带有如从住宅区变成了商业区。隔着各条船路,丽华大饭店前后左右都是系泊在凌乱的、黑色小岛还没消失部分的船屋店铺,以柱子撑着、用木头和瓦楞铁皮搭建的简单店铺以及手工艺品商店。丽华大饭店在一个角落里设了自己的杂货店,墙面有一张很大的广告,旁边是一家克什米尔皮革及羊毛制品商店。

一条有栏杆的小径从渡船平台径直穿过方形花园中间。它(除了一个角落的浴缸花盆外)还有点像我记忆中的花园。但是,要重建旧地、想起我的起居室及有两个景观的卧室在哪里却没办法了。这个旅馆所在的岛屿——这块土地——本身一定扩建过。

办公室在这建筑的一头,与旅馆商店相对,它是一个有玻璃窗和白墙的小房间。一个高高的柜台,一个褐色钥匙板,一个挂在墙上的月历,打开的克什米尔观光传单。还有麦加的海报:天房的黑色圣石和一个穹顶。昔日的丽华大饭店不曾用那种宗教花招来做装饰。显然有人到过麦加朝圣,或是想表示他的虔诚。

办公室里没有人。一个在外面晃荡的小男孩似乎跟这旅馆有关系。我差遣他去找亚齐兹或巴特先生。巴特先生来了,我几乎不用等。过了二十七年,就是这么简单。他有一道白胡子,朝圣过的男人的胡子。或许在人群中我认不出他,但是在这里,在他自己的地方,他马上就会被认出来:毛皮帽,他喜欢穿的深色衣物,厚眼镜,修长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