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噩(第4/10页)

厨房门外的客厅里,忽然脚步响动,大概是保姆出来方便,卫生间门开门闭,放水冲厕马桶轰鸣。脚步又从厨房门口经过,所幸没有停留,客厅很快复归平静。金葵蹲在灶厨下面,虚惊一场,余悸难平。

听听外面没了动静,金葵关紧厨房的房门,毅然攀上小窗,将身体渡至窗外,双脚抖抖地向下探去,整个身体挂在半空。在粉身碎骨的危险之后,她的脚尖终于触到了一台空调的顶端。

空调机壳难堪重负,吱嘎作响,声音恐怖……

这片住宅都是这种塔式的高楼,一座挨着一座密如林莽。在这林莽中栖息的“鸟”全都睡了,谁也看不见高高的树干上还蠕动的一只“蜘蛛”!

时至深更,高纯也不能人睡,旅馆同房的两个房客一直激烈口角,从入夜吵到凌晨。高纯坐在床上数着仅剩的几张钱票,见两个房客终于动起手来,遂下床上前拉劝。两人拉劝不开,从自己的床上打到高纯的床上,旅馆的服务生和其他房间的客人都来围观。高纯不知被其中哪个捎上一拳,嘴角出血,出门去洗,洗完回房,整理床铺时才发现钱夹不见了。他反复翻找,意识到钱夹肯定在刚才乱中被顺手牵羊……

高纯急了,冲出屋子,打架的双方已被众人拉开,彼此还在互骂。高纯向围观的人高声叫道:“刚才谁进我屋子了!刚才谁拿我钱包了?”但,无人应答。

与北京这家小旅馆的嘈杂相比,金葵的夜晚静得令人窒息。她一层一层地踏着各家墙外的空调机壳向下攀爬,双手双肘渐渐出血,头发衣衫被汗水浸湿,几乎每一次失手坠落,都化解得极为侥幸,只有心跳在她的耳鼓轰鸣不息……

沉不住气的还是高纯,他找到旅馆柜台,向两个值夜班的营业员紧急求助。他尽管已经一贫如洗,但他着急的并不是钱款的损失:“钱无所谓,我钱包里也没多少钱了,你们能不能帮我去找刚才那些看热闹的人问问,钱他们可以拿走,只要把钱包里的那个手机卡还我就行,我的电话号码都在里边,这个卡我不能丢了!”

一个营业员说:“你怎么肯定是被这儿的人偷了?你再回去找找。”

高纯急得口齿不清:“我找了,我床上床下都翻遍了……”

另一个营业员说:“钱包你不随身带好,丢了找谁要去呀。谁要是真偷了你钱包再把手机卡还你,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高纯无话可接。

这个时辰,金葵终于接近了地面,当染血的双手从最后一个空调上松开,身体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时候,她已精疲力竭。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意识或有短暂的昏迷。她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知躺了多久,猛然惊醒的那刻挣扎起身,她跌跌撞撞,拼尽体内最后的余力,跑出了她家那条笔直的街巷,向城市夜色迷蒙的一端,仓皇逃奔……

天将破晓。

高纯木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依然房门洞开,两个打架的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高纯看着自己狼藉不堪的床铺,除此已经一无所有。

太阳刚刚升起,陆子强照例早早地来到公司上班,路过公司门口的接待室时,竟意外地发现高纯已经等在里面。

陆子强左右看看,走进接待室,放下玻璃墙上的百叶帘,低声喝问:“你怎么来了?”

刚刚升起的太阳还没有太多热度,一家路边小铺的店门懒懒地打开,尚未梳洗的老板娘一个哈欠未及打完,就被门口瘫坐的年轻女孩吓了一跳。

正午时分,小铺子的老板娘端来了一碗热汤面,刚刚睡醒的金葵坐在桌边,脸上的气色已见好转。她感激地看一眼老板娘,慢慢地喝下了那碗汤面。

下午,老板娘领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坐下来对金葵问长问短,先问老家籍贯,又问父母双亲。金葵一一回答:老家就在云朗,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帮父亲当个助手……老板娘也在一边帮腔,说父母逼婚实在心狠,害得这孩子几十里地跑了出来。那中年男人也表示同情,同时表示他能找到顺路的车子,免费带金葵回云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