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花朵(第2/2页)

这一年,我们五六个朋友去江边一个县城参加朋友的朋友的婚礼。去参加一个县城的婚礼,我挺激动。我们被安排在招待所里,招待所的门口满是鸡屎。我站立片刻,就是没见到一只鸡。别说是公鸡。婚宴结束后,朋友开玩笑,让我和她住一个房间。两个人分躺在两张床上,稀稀疏疏地说着话。我忽然为她感到悲哀,她怎么使我毫无非分之想呢?继而,我怜悯起我自己:我对她也毫无吸引力啊,要不,她是会来抱住我的。女子喜欢人总有借口,可以说:“呀,我怕。”或者“呀,我冷。”赶了半天的路,喝了一晚的酒,是累了。才说一些话,我就睡着。应该说我在睡着之前还是有一些生动的欲望。黎明时分,我被一阵低低的哭泣惊醒,朝她躺着的方向望去,她倚在床架上,正猛吸着烟。烟光一闪,罩住她脸上的泪水。我真想走到她身边,但我知道这样的话,我会难于自拔。于是,我就装睡。装睡是一件很累的事,总想翻身,总想搔痒。听到鸡叫,我松口气。因为白天快来临了。男女之间,关键要在白天能够相安无事。第二天早晨,我到招待所门口一看,鸡屎都没有了。值班阿姨在扫地,扫啊扫,真扫得干净。

我醒来的时候,一般都是中午,口干得急,尿憋得紧,但我还是懒在床上。花沉睡在怒放的美里,我半梦在自己的往事中。这好像就是我的工作。往事?往事——一到白天,什么就都是往事。真这么做,也不容易。比如男女之间,晚上的热烈行事后,在白天能够相安无事或者说若无其事,这可比尤内斯库的“困难”还要困难。人总想抓住点什么,尤其在这个不断丧失的日子,人无从下手,就想在亲近的身体上或心灵中抓住点什么。抓得紧紧,不愿放手。以至在白天到临之际,以至在漫长的白天里彼此抱怨。

所以说人是不眠的。我喜欢沉睡,因为从没有沉睡过,至多是半梦,更多时候是装睡。于此来观,做一朵花,能做一朵沉睡的花,是幸福的。沉睡在自己的怒放里,沉睡在自己的凋零中,沉睡在自己的一声不吭之间。但是我不沉睡,哪来沉睡的花呢。沉睡的花,也无非是胡思乱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