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贱与哀怨(第2/4页)

突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在此之前,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哪个狗日的在放火。我没理他,继续烤我的火。接着,我看见刘建军出现在我面前,怒气冲冲。

我对他说,一块烤烤吧,天挺冷的。说完,我拿小树枝把火拨得更旺一些。我之所以这么平静,是因为他打不过我,我们干过几次,不管是赤手空拳,还是抄家伙,他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蹲下来,对我说,熄了吧,我的桃树都给你烤死了。这个坟子窝前两年叫他承包了,栽上了桃树,密密麻麻的。

我听了很不高兴,反问他,你把桃树栽这么密要死啊,搞得我清明过年给我爹烧刀纸都没地方烧。说着,我站了起来,一个桃树枝子剐住了我的衣领,我伸手把它折断了。

他很快变得和缓下来,脸上转怒为笑,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

我对他说,等过了年,我也栽棵桃树。

他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就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

他说,这是我承包的地,你在哪个地方栽?这你可得要讲道理,是不是?

他要跟我讲道理,于是我说,你承包的怎么啦,我把它栽在我爹的坟顶上,这个不算不讲道理吧?

栽在你爹的坟顶上,他说,这个我没话说。但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可你不能栽桃树。

我问他,为什么?

你想啊,你摘了桃子,是我树上的还是你树上的,说不清楚是不是?

似乎有些道理。我再问他,那你说栽什么树好呢?

苹果树,他兴奋地说,我记得你爹喜欢吃苹果,你把苹果树栽到你爹坟顶上,他肯定高兴;他要是渴了,摘下来就吃,多方便呢,你说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爹喜欢吃苹果?

你爹喜欢吃苹果,村里人哪个不知道?

我说,好吧,就这么说定了,过了年我就来栽。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我很满意。别以为我在跟刘建军开玩笑,本来是想开一下玩笑的,但现在已经不是玩笑了,成真的了,过了年我就买棵苹果树苗栽上。我抽完他递给我的烟,觉得时间不早了,就准备回家去。走了几步,我突然记起来,尿罐、扁担还在麦地里呢。回到麦地,我挑了空尿罐朝家走。

快到村口时,看见五六个闲人站着,一律黑颜色的衣服,跟乌鸦似的,他们在聊着什么。村头又有一大块地给圈了起来,说是要盖工厂,生产汽车轮胎。看见他们在那儿指指点点,我想他们的话题大概跟汽车轮胎有关。待我走近了,他们的目光却转向我,问了我一句什么话,而且都在笑,搞得我很不舒服。我就冲他们点点头,回答说,我去浇了一趟麦。但他们还是紧盯着我不放,还笑得更厉害了。有一个龇着牙对我说,聋子你快看看,你的尿罐子都碎了。我不相信他的话,他就把牙龇得更厉害些对我说,谁骗你谁是你儿子。看他的表情是认真的,他们不敢跟我开玩笑,因为都尝过跟我开玩笑的厉害。我就回头看了看,果然尿罐已经碎了,只留着两个破锣似的残片挂在扁担钩上。我笑了笑,说,没事,碎就碎了吧。

我怕春燕说我,就把碎尿罐丢在了路边。回到家,却没看到春燕,锅里的稀饭也没动,冷冷的,像是结了冰。我喊了几声,春燕还没出现,大概她又跑到谁家玩去了。我站在屋檐下,想到了尿罐的事。路上没细想,现在我要好好捋一下。从麦地里回来,尿罐好好的,怎么就碎了呢?我记得挑着空尿罐从麦地到村口这一段没碰见任何人。难道是村口那几个人趁我不注意,拿石子把尿罐打碎了?但当时我看了看身后,没有碎片。难道是早上出门时,吴喜贵搞的鬼?如果是那样,我也不会把尿浇到地里去了。显然这个说法不成立。想得我脑浆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