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11页)

他突然间看着我。

“伤?”

“我这个是旧伤。也许那就是我酗酒的原因吧。很疼啊。”

“太不幸了。”接着,短暂沉默之后,我补充道:“我曾在一场足球赛中狠狠地伤到了一根脚趾。我当时十九岁。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波兰时,瑞德先生,我是个乐队指挥,那时候,我都未曾想过这伤会痊愈。我指挥乐队的时候,总是摸我的伤口,轻抚它。有段时间,我会抓弄伤口边缘,甚至狠狠地用手指按压伤口。但我很快便意识到,伤口不会痊愈了。音乐,即便我当时是个指挥,也明白只是一种安慰罢了,这也是它全部的含义。它帮了我一阵子。我曾喜欢那感觉,按压伤口的感觉,它让我着迷。一个真正的伤口,就有那样的作用,会让人着迷。每天看起来都会有些不同。你便会想,变了吗?或许最终会痊愈吧。你望着镜中的它,好像是不同了。但是,当你触碰它时,你知道还是副老样子,还是你的老朋友。年复一年都是如此,然后你知道,它不会痊愈了,最后你就厌倦了。厌倦透了。”他陷入沉默,又望了一眼手里的花束。然后他又说道:“厌倦透了。您还没有厌倦透吧,瑞德先生?厌倦透了。”

“或许,”我试探性地说道,“柯林斯小姐可以治愈您的伤。”

“她?”他突然大笑一声,接着又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静静地说道:“她就像音乐一样。一种安慰。美妙的安慰。那就是我如今唯一的盼求。一种安慰。但要治愈伤口?”他摇了摇头。“假如我现在给您看看,我的朋友——我可以给您看一下——您就会发现那是不可能的。药是不灵的啊。我想要的,现在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安慰。即便就像我所说的那样,只能达到半挺的程度,我们只不过是舞动而已,那么再来六次就足够了。那之后,伤口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到时候我们有自己的动物,有青草,田野。她为何选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又一次环视四周,摇了摇头。这次他沉默了许久,大概有两三分钟。我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他倾身向前。

“瑞德先生,我有一条狗,叫布鲁诺,他死了。我……我还没有埋葬他呢。他装在一只箱子里,算是棺材吧。他是个好朋友。虽然只是一条狗,但却是好朋友。我筹划了一个小型葬礼,只为了与他道别。没特别的意思。布鲁诺,他如今是过去式了,但这是一个小型葬礼,只为道别而已,那何错之有?瑞德先生,我想问问您。只是个小忙,为了我还有布鲁诺。”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柯林斯小姐走进房间。我和布罗茨基随即站起身,帕克赫斯特跟着她进来,关上了门。

“非常抱歉,柯林斯小姐,”帕克赫斯特说道,面带愠色地看着布罗茨基。“他就是不懂得尊重您的隐私。”

布罗茨基僵硬地站在屋子中间。柯林斯小姐走近了些,他朝她鞠了一躬,从中我看到了一丝优雅,从前他必定风度翩翩。他把花束递给她,说道:“只是个小礼物。我自己亲手摘的。”

柯林斯小姐接过花,但完全没把它当回事。“也许我猜到了你会这样子来这儿,布罗茨基先生,”她说,“我昨天去了动物园,你便以为可以肆无忌惮了。”

布罗茨基垂下双目。“可是时日不多了,”他说,“现在我们浪费不起时间啊。”

“浪费时间干什么,布罗茨基先生?太可笑了,你就这样来了。你知道我早上是很忙的。”

“求你了,”他举起手掌,“求你了。我们现在都老了,用不着像从前那样争吵了。我只是过来给你送花的,还有提个小建议。仅此而已。”

“建议?什么样的建议,布罗茨基先生?”

“就是,今天下午到圣彼得公墓和我见个面吧。就半个小时而已。就我们两个,谈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