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还好杰弗里·桑德斯好像路很熟,不假思索地在黑暗中引路。我紧紧地跟着他,儿时学校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英格兰干冷的冬日清晨,天空多云,地面凝霜。那时候我只有十四五岁,和杰弗里·桑德斯站在伍斯特郡乡下某地的酒吧外面,一起搭档为越野跑标记,我们的任务就是给那些冲出晨雾的参赛者指路,告诉他们穿越附近乡野的正确方向。我那天早上特别烦,和他一起在那儿站了大概十五分钟,静静地凝望着大雾,不管我如何努力控制,突然开始大哭起来。我那时还不很了解杰弗里·桑德斯,然而,像其他人一样,我非常想给他留个好印象。我羞愧难当,等我终于控制好了情绪,第一感觉就是他肯定极度轻鄙我的存在。但没过多久,杰弗里·桑德斯开始说话,起初没看着我,最后转向我。我现在想不起那个雾蒙蒙的早晨他都说了什么,但我清楚记得他的话对我的影响。一则,我虽正自顾自怜,但仍能感受到他对我格外的宽容,因而对他很是感激。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学校的天之骄子还有其另一面——极度脆弱的一面,也正是这一面决定了他没法儿完成大家的期望,这个认识还让我打了个冷战。我们继续在黑暗里走着,我再次尝试回忆他那天早晨说了些什么,但还是没想起来。

地面变得平坦起来,鲍里斯好像恢复了些气力,又开始喃喃自语。这会儿,可能感觉到快到目的地了,他精神大振,竟然有力气踢起路上的石子,边踢边大声喊:“九号!”石子蹦跳着,落进黑暗中某处水坑里。

“这样才对嘛,”杰弗里·桑德斯对鲍里斯说,“是你的位置吗?九号?”

鲍里斯还没回答,我很快接上:“哦,不,是他最喜欢的球员。”

“哦,是吗?我看过不少球赛。在电视里。”他前倾身体对着鲍里斯说,“九号是谁?”

“哦,就是他最喜欢的球员。”我又说。

“就目前的中锋来讲,”杰弗里·桑德斯继续道,“我比较喜欢那个荷兰人,效力米兰队的。他踢得不错。”

我打算继续解释九号,但那会儿,我们停了下来。我发现我们站在一片广阔草地的边缘。我没法确定这片草地到底有多广阔,但我猜它远远延伸过月光能照亮的地方。我们站在那儿,一阵疾风扫过草地,没入黑暗。

“我们好像迷路了。”我对杰弗里·桑德斯说,“你认识这儿的路吗?”

“哦,是的,我住的离这儿不远。不巧的是,我现在不能邀请你去,我很累,想睡觉了。但明天我会准备好,欢迎你来。九点以后都行。”

我看向草地,只瞧见一望无际的黑暗。

“坦白讲,我们现在有点麻烦,”我说,“你看,我们之前一路跟着那个女人到她公寓去,但现在迷路了,我不知道她的地址。她说过住在中世纪小教堂附近。”

“中世纪小教堂?在市中心啊。”

“哈。我们穿过这儿能到吗?”我指着这片草地。

“哦,不行,那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住在那边的人只有那个叫布罗茨基的家伙。”

“布罗茨基,”我说,“嗯,我今天在酒店听到他排练。这儿的人好像都知道这个布罗茨基。”

杰弗里·桑德斯瞥了我一眼,不禁令我怀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愚蠢的话。

“他已经在这儿住了很多很多年了,我们认识他不是很正常吗?”

“是的,是的,当然。”

“很难相信那个疯老头竟然会指挥交响乐队。我准备等着瞧。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吧。假如你非要说布罗茨基了不起,那么,我算哪根葱跟人家辩驳呢?”

这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时,杰弗里·桑德斯突然从草地方向转过身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