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第2/3页)

我把手电衔在嘴里朝灌木丛深处爬去。里面很潮湿,就差那么几度就到冰点了。自打记事开始我就讨厌这片灌木丛。现在我应该速战速决。我瞄准。应该没问题。我自以为反败为胜是分分秒秒的事。

我要赢我哥哥,这个浑蛋。

但我用了三杆才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我站在那儿,把树叶和泥土从身上捋掉的时候,嘴里还衔着手电。我哥又出手了,把我的球再次打进了灌木丛。

我一直觉得他内心深处很可能没有我善良,这就是原因之一。我决不会接二连三地把他的球打到灌木丛里。一次,会的。但两次就够戗。

我点起手电再次把球打出灌木丛。当我哥打算第三次袭击我的时候,他打偏了,我马上还以颜色。我应该把他撞到车底下的,但是球路不够精准,失误了。我一定是着急了。

接下来他来了个速战速决。他击中了球柱,游戏结束了。

我们站着争执了一阵儿。我怪他作弊。我们查了游戏规则,吵得更凶。我说了些很没谱的话。最后哥哥问我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我本来打算说没事,但是一时百感交集。这感觉来得猝不及防并且糟糕透顶。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以至于一时语塞。我能做的只是坐在草地上不住地摇头。哥哥到我身边坐下。他用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我们还从没有以这种姿势坐在一起过。我哭了起来。我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哭过了。这一定吓了我哥哥一大跳。他为游戏时下手太狠道了歉。

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突然之间。

我自己的生活,别人的生活,猫猫狗狗花花草草,整个世界,突然都脱了节。

我把这些告诉了哥哥。他并没有作出任何理解的表示。他只是站起身说,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会好起来的。他把我拽起来,轻轻地在我的肚子上捶了一拳,吆喝了两声。我哥哥以前是打冰球的。他就会吆来喝去的。我让他悠着点儿。我说这是严肃的问题。哥哥坐了下来,闭上嘴。

我们聊了起来。我完全掉了线。我们俩都不怎么明白我说的话。但是哥哥还是很严肃地听着。他应该是当真了。我能看出来他有些担心。他也从没见过我这样。

他说每天一定有那么千把个人要碰壁。大多数人当时可能有些失落,但是渐渐都会好起来。哥哥是乐观的。他是想帮忙。

我说着话,心里觉得这下完蛋了。我怕这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再也不会有什么激情了。

然后哥哥说他要出远门。他说他几天后就走,一走就是两个月。他可以把公寓借给我住。我说谢谢。我就这么坐着没有再说些什么,直到哥哥看了看表,发现体育新闻已经开始了。哥哥问我要不要一起看。但我才过了生日,还有蛋糕没吃完。

第二天醒来我意识到不能再任由一切像从前一样发展下去。我躺着,思考着。这和槌球没什么关系,这个我知道。

槌球是小事,但这是件大事。

很快我就开始琢磨这和我的二十五岁以及弄巧成拙的生日有着直接的关系。

因为我对于年岁的增长向来有着一种特殊的不安。

我总是责怪空间,但我的问题在于时间。

穿衣服的时候我感觉今天不用说我又要习以为常地虚度了。每天都应该是不同的。还有每个夜晚。

我站了一会儿,看看窗外。

于是我作了个选择。我骑车去了大学,告诉他们我想我没办法完成主修课了。教导主任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她是否能为我做点什么。我觉得她的诚恳很打动我,但是我什么都不想说。我简短地对她的关心表示感谢,并且用“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用“不”回答了第二个。

接着,我骑车回到城里蒸发掉以前陈旧的生活。我去了那家我时不时投个小稿的报社,说我最近都不会写东西了,但难说永远都不写了。我还退了宿舍、电话和期刊报纸。然后卖了我所有的书和那台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