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2/12页)

不,他一点都不傲慢。那就是粗鲁无礼!不,他也不是粗鲁无礼的。她不能追着他跑。他是一块闪亮的光斑,长着粉色耳朵和愈发银灰的头发。他沿着十八世纪房屋前的围栏重重地跑着,他就是个十八世纪的人[209]……但是十八世纪从来没有发过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发疯的世纪。直到法国革命为止:法国革命那种事,要不是没有疯,要不就不是十八世纪会做的事情。

她犹豫地走进了阴影,她又犹豫地走到了光亮下……有种长长的空荡的声音传来——海在说:噢,噢,噢,绵延好几英里。这就是休战。今天是休战日。她已经忘记了。她要在休战日被与世隔绝地关起来了!啊,不是被关起来!不是被与世隔绝地关在这里。良人属我,我也属他![210]但她最好还是把门关上吧!

她就像亲吻他的嘴唇那样小心地把门关上了。这是个预兆。今天是休战日,她应该离开的,但是她关上了门……不是对休战日关上了门!而是对做出……改变关上了门!

不!她不应该离开!她不应该离开!她不应该!他告诉她等在这里。她没有与世隔绝。这里才是整个地球最令人兴奋的地方。她不是注定要过上修女一般的生活的!她要在一个疯子身边度过她的白昼,还有她的夜晚……休战日的夜晚!无数代人都会记得这个夜晚的。而一个活着见证过那一天的人一定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休战日的晚上你在做什么?良人属我,我也属他!

石砌的大台阶上没有地毯,踏上这样的台阶就像参加一个仪式。从前门一进来就是大厅,你要朝右转一个角才能走到一个房间的入口。真是奇怪的布局。也许十八世纪的人害怕穿堂风,也不喜欢把饭厅放在大门附近的地方。良人属我……为什么会一直重复这个滑稽的句子?再说了,它是《雅歌》里的,对吧?颂歌中的颂歌!那现在引用它是在亵渎神灵吧,当你要……不对,祈祷的关键是在意念,所以亵渎神灵的关键也应该是意念,她根本就不想引用这句话。它跳出来只是因为她紧张了。她在害怕,她在一幢空房子里等一个发了疯的人。空荡荡的台阶上传来了声响!

她就像法蒂玛一样,推开一间空荡荡的房间的门。[211]他也许会回来杀了她的。性压抑导致的疯狂常常是致命的……你在休战日那天晚上做了什么?“我在一幢空房子里被杀了!”因为,毫无疑问,他肯定不会让她活到午夜的。

但也许他没什么性压抑。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有,倒是有证据证明他没有。是的,他没有,他永远是个绅士。

他们把电话留下了!窗户上的百叶窗自然是拉得好好的,但是在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的昏暗光线里,白色的大理石闪着镍白的光。壁炉台,全都是帕罗斯大理石砌成的,壁炉台由两根雕刻着公羊头的柱子支撑着,非常贞洁。[212]天花板和直直的壁带组成了繁复对称的图案,也是贞洁的。十八世纪——但是十八世纪的人可不怎么讲贞洁……他就是个十八世纪的人。

她应该给她妈妈打个电话,立刻通知那位穿着不整洁的配有紫色腰带黑外衣的名人,她女儿即将采取的重要……

她的女儿要做什么?

她应该从这栋空房子里跑出去。因为想到他很有可能是要回来杀她,她应该是被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她没有。她是怎样?兴奋得颤抖?大概是。因为想到他要回来了,如果他杀了她……没办法!她还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必须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她妈妈也许想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她妈妈从来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在哪里。她太守规矩了,从来都不会惹麻烦!……想想看!

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她妈妈也许想知道。她们应该互相交换喜悦之情,因为她弟弟现在是永远的安全了,其他人也是。通常情况下,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妈妈都很不耐烦。因为她在写作。看她写作真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也许她再也看不到了。一个小房间,非常小一间,到处都摆满了纸,妈妈从不愿意在大房间里写作,因为大房间会诱惑她走来走去,但是她连走来走去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