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四章(第2/8页)

他友善地告诉麦基尼奇马上离开这些阵地。他可不想让他的死算到他头上。

他又看了一遍旅部发来的通告,内容是关于在预计的德军进攻开始的时候部队的调动情况。离进攻开始——至少是炮火准备——还有三分钟。

开战前,我们不祷告吗?他没法想象自己会那么做,他希望不会出什么让他的头脑失控的事情。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还在考虑要把部队的文书工作弄得像样一点。“一个打扫房间的人也是为了你的伟业……”[155]这大概也算是祷告了吧。

他注意到旅部的关于这次要来的进攻指令上不光附有师部诚恳的支持,还有军部非常认真的鼓励。旅部的便条是手写的,师部发来的是挺清晰的打字稿,军部发来的是非常淡的打字稿,它们总结起来就是这个意思:今天他们必须要坚持到被炸得四分五裂为止。这意味着他们背后什么都没有了——从这里一直到北海!法国人多半正急匆匆地赶过来——他想象着一大群蓝色小家伙穿着红色的裤子[156]在粉红色的阳光照耀下的平原上小跑着。

(你没法控制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当然,法国人早就不穿红军裤了。)他看到整条战线在蓝色部分赶过来的地方被攻破了;其他的,统统都给扫到海里去了。他看到了他们后方的这个平原,在地平线上有一道闪闪发光的阴霾,那就是他们会被扫过去的地方。或者,当然,他们不会被扫到那里去。他们会脸朝下趴着,屁股朝上。对那个大扫把和簸箕来说,这太不值一提了。死亡是什么样的——那个毁灭的过程?他把文件塞进了军服口袋。

他带着点悲凉的笑意想起来,有张便条向他保证有援兵。十六个人!十六个!伍斯特人!从一个伍斯特的训练营地来的——究竟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到就在旁边的伍斯特营?都是好兵,毫无疑问。但是他们和我们这帮兵的操练发型[157]不一样,他们和我们的人也不是好兄弟,他们连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连给他们鼓劲的欢迎仪式都没有……后方当局现在坚持故意打破每个团的团体意识的做法真是个怪诞的主意。据说,这是在一个有先进的社会观念的平民的建议下从法国人那里学来的,而法国人又是从德国人那学的。从自己的敌人那里学习当然不犯法,但是这么做明智吗?

或许是这样的。封建精神已经破败了,它甚至可能对堑壕战有坏处。原来打仗是舒服惬意的,你和自己村子里的人一起在你们教区牧师的儿子麾下作战。也许那对你来说还不够好?

不管怎么说,照现在这种安排,死亡会是件孤独的事。

他,提金斯,还有那边的小个子阿兰胡德斯,如果有东西打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死了。一个约克郡富豪的儿子和一个,没错,波尔图[158]新教牧师——如果你能猜到世界上有这么个东西的话——的儿子!两个不同的灵魂一起扇着翅胖飞上天堂。你还以为如果约克人和其他英国北方的家伙一起上天堂,而南欧佬和其他的天主教徒一起上天堂,上帝该觉得更合适。因为虽然阿兰胡德斯算是个非国教派牧师的儿子,但他已经重新皈依了他祖辈的信仰。

他说:“快点,阿兰胡德斯,我还想在德国佬的炮弹打到之前看看那段进水的堑壕。”

好吧,他们要有增援了。后方当局终于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他们派来了十六个伍斯特人。那他们就是三百四十四——不对,三百四十三,因为他把格里菲斯九号送到后面去了,那个吹短号的家伙——三百四十四个孤单的灵魂对抗。就算两个师吧!对着一万八千人,很有可能。他们还要坚持到被炸得四分五裂为止。增援了!

增援了!上帝啊!十六个伍斯特人!

能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