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离:烧刀子(第3/9页)

这日,她来到山中去采蘼芜,谁知下山时却遇到了她的前夫。她又像以往迎接他回家一样,恭恭敬敬地跪下,问他:“你那刚进门的新妻子怎么样?”

他看着她一如既往温柔和顺的模样,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忍,却也只能淡淡地道:“她虽然不错,但和你比起来就要逊色得多。你们的美貌都差不多,但她毕竟不如你心灵手巧。”

她听了这话,依旧是那样恬淡地笑着,轻轻回了句:“当日,她被八抬大轿从大门外迎进来,我一个人提着行囊从小门默默地离开。”

他没有回应,依旧和她闲话家常似的聊着:“她很会织黄绢,而你却善于织那精致的白素,她每天织黄绢也不过一匹,你织白素却能够织五丈多。拿便宜的黄绢来比你那珍贵的白素,我这位新妻子万分及不上你啊。”

前夫的这番话定是会在她的心上砸下千斤重石,让她久难平静,毕竟他曾是她不折不扣的全部。然而他带给她的那些伤害,却是这样的缓慢,安静,外表看不见伤口,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它们都非常的深,在她那平淡如常的面孔下,汩汩地流着血,止也止不住。

这世间,总是有太少的相濡以沫,却有太多的相忘江湖。我们在爱的时候总是习惯把朝朝暮暮当作地老天荒,把一时的欢愉当作一世的相守。直到后知后觉,才了悟从前的一切都太过荒唐,然而却又措手不及。

电影《阿司匹林》是一部很沉静的片子。影片中,文静总在一个人说着大段的独白,声音哑哑的,却又无比冷静,不带煽情。记得最清的是:“所有短暂而浪漫的镜头都可能是日后的致命伤,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告诉一个即将在你生命中消失的人你实际上有多爱他,更像是一种满怀目的性的煽情。在这种时候绝口不提比千言万语好,要笑得尽量云淡风轻。”

从此,她会一如淡然,再也不会有绝对的喜,或完全的怒。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那所谓无底深渊,有时候,下去了,也是前程万里。她的生活依然是日常的洒扫、织布、登山采集、饮食、入睡,除了少了他,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

圣经上说:“爱如捕风”。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爱的人牢牢抓在手里,和他永不分离,可是又有谁能捕得到注定要飘散的风呢?正如徐志摩喃喃慨叹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我们的灵魂都已为爱漂泊得够久,那些不谙世事时对爱情所作的全部发愿也都在漂泊中化为冷硬的武装,包裹我们脆弱的心灵。

珍妮特·温特森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这样劝慰世人:浪漫的爱情已被稀释成平装本煽情小说,出卖了成千上万次。但它依然在某处栩栩如生,刻画于石板之上。我可以漂洋过海,任由暑气逼人,我可以放弃一切,但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因为他们只想当毁灭者,却从不愿被毁灭。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与浪漫的爱情格格不入。

我想,《上山采蘼芜》中那个女子,在遇见她的前夫之后,就会暗暗下定决心:经由此,经由你,我渐渐明白了这生世的真相: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难收。所以,你若欢喜,便尽可将这天窗关上,我未见得会爱上,却一定会习惯这黑暗。自此以后,任岁月花开花落,我自静然,而你我人间再相见,唯有礼。

你是笙歌我是夜——贾充《与妻李夫人联句》

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