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石穿的孤独

只有坚强的人才能活到下一个雨天,

等待雨水在自己身体的一角打开一扇门,

以便带走所有逃逸不出的伤痛。

Dream

我只想一个人

住在你心里

暮城,是一座名字漂亮的北方小城。

我九岁那年被一个女人扯着胳膊坐上一辆汽车。那辆汽车很亮眼,是有钱的人才开得起的。那辆车载着我和那个女人,碾过污水肆意的街道,碾过被风吹落的银杏叶,碾过我身体疯长着的和不怎么幸福的童年,一刻不停地驶离这座城市。

那个女人是我妈,我不恨我妈,爸爸去世后,妈妈很快改嫁了。她一个人养我不容易,总得找个依靠。

那年,这个城里的人都记得,是银杏叶闪着金色光芒的一年;那天,这个城里的人也都记得,是阳光最灿烂的一天。满树满树金色的银杏叶,把直射下来的明媚的阳光打碎,美好的阳光就落到了树下污水遍布的街道上。

那一天就像我的生日。九年前,妈妈把我生下来,生在一家不大的医院里。她说,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哭。九年后她又生了我一回。只是九年前,迎接我的是笑脸;九年后迎接我的是她那张无助却不流泪的脸。

妈妈的另一段婚姻并不幸福。

在那个破败的尘土飞扬的操场上,我用稚嫩的拳头揍过每一个说我“没人要”的小子的脸。那些被风卷起的沙尘硬生生地打在我脸上,点燃了我每个细胞里寄生的孤独。我也曾用砖头砸碎过每个在背后议论我妈长短的女人家的窗户。那些亮晶晶的玻璃片“哗”的一声碎在地上,和着主人的叫骂声,奏出一支快意而悲壮的乐曲。那时我不认为我幼稚。

渐渐地,没人再理我。在我落寞的青春里,只有恨意陪着我,在我体内燃烧……

上中学的时候,我又搬回暮城,跟外婆住在一起。很多年没回来,很多人都变得陌生,我也不想别人想起我,更不想与他们有过多接触。所以,有人介绍顾水滴小姐给我认识的时候,我只是对她轻轻点了下头,冷落了她伸过来的那只手。水滴小姐顺势把手滑下去,插进裤兜,很自然地掩饰过尴尬,然后她递过一个大大的笑脸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多多照顾。”

我心里冷笑不屑,表面上回应她一个微笑,算作回答。暮城西路西安街上的一栋白房子就是水滴小姐的家。我听别人说很大,还很豪华。她在我眼里也就是温室里的花朵,是一碰就摔成八瓣的水滴。

“金色阳光”是每个城市都有的那种地方,我们可以叫它休闲场所。人们拿着大把的钞票,卸下平日的伪装,来这里挥洒汗水尽情狂欢。当然,这里不是教堂,所以它的存在也不怎么值得暮城人骄傲。暮城人天南海北闲聊的时候总是刻意不去提到它,然而背地里还是有人乐意拿它说闲话。

一次我放学回家,路旁转角处几个女人唠着家长里短,我恍惚听见她们说:“那个女人可不就是图钱。”“金色阳光的女人漂亮是漂亮,可惜……”“也是,水滴她爸爸不知道怎么想的。”我曾偷偷听到过一些男生在厕所里肆无忌惮聊某些话题,我大概听懂了她们的意思。她们中的一个正说着,斜眼瞥见我背着书包骑着单车过来,立即换了话题。等我骑远了,还飘来小声的几句:“可怜。”“唉!没人管。”

老实说,长大了一些,我慢慢习惯了这些话。妈妈改嫁后,我一直处于这种被孤立的状态。我想,每个人身边总有那么几个人,他们随口说一些他们认为无所谓的话,却不理会这些话会带你到天堂还是地狱。但是,你必须跟上他们,而且要表现得自己是多么心甘情愿,否则就会被排除在集体之外,就会被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