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央咖啡馆的男人 6(第3/4页)

加百列静静地坐着,消化着刚刚听来的讯息。雷娜特·霍夫曼吐出一口烟,随即将香烟丢进了污浊的雪堆里。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这种天气还要出来散步,阿戈夫先生。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

她毫无征兆地突然站起来,迈步就走。加百列也站起来,跟着她。你得稳住,他心想。推理很有趣,前后情节也容易引人联想,不过这一切都没有佐证,更没有一条站得住脚的铁证。根据国家档案馆的档案,路德维格·沃格尔绝不可能是麦克斯·克莱恩所说的那个大队长。

“有没有可能沃格尔知道伊莱正在调查他的过去?”

“我考虑过这一点,”雷娜特·霍夫曼说,“我猜想国家档案馆或是联邦警察把我在调査他的事情透露出去了。”

“就算路德维格·沃格尔就是麦克斯·克莱恩在奥斯威辛看到的那个人,距离犯罪时间已经过去六十年了,现在能把他怎么样呢?”

“在奥地利?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处理战犯的问题上奥地利的历史记录乏善可陈。我的看法是,这里其实已经成了纳粹战犯的避难所。你有没有听说过海因里希·格罗斯医生?”

加百列摇摇头。海因里希·格罗斯,她说,是位医生,就职于斯珀格朗地的一家专治残障儿童的诊所。战争期间,这家诊所成了一间安乐死中心。在这里,纳粹的主张得到了实践——带有所谓“病理性遗传基因”的人都要在这里予以“斩草除根”。有接近八百名儿童在这里遇害。战后,格罗斯成了声名显赫的儿童神经科专家。而他的研究所用的脑组织,许多都来自斯珀格朗地诊所的受害者。一直以来,他将这些组织存放在一处庞大的“脑库”里。2000年的时候,奥地利联邦检察官终于决定将格罗斯绳之以法。他受控参与九项斯珀格朗地诊所的谋杀罪,被带到了被告席。

“开庭一个小时后,法官认定他患有轻度痴呆,不具备当庭受审的条件。”雷娜特说道,“他的案子被无限期地搁置了。格罗斯医生对他的律师露出了微笑,走出了法庭。在法院楼梯上,他对记者谈起了自己的官司。很明显,格罗斯医生当时的神志非常清楚。”

“你的重点是?”

“德国人喜欢说,只有奥地利能让世界相信贝多芬是奥地利人,而希特勒是德国人。我们最喜欢假装自己是希特勒的第一个受害者,而并非心甘情愿做了他的盟友。我们有选择地忘记了奥地利人加入纳粹党的比例同我们的德国表亲一样高,忘记了奥地利人在党卫军中的百分比高得异乎寻常。我们有选择地忘记了,阿道夫·艾希曼就是个奥地利人,忘记了他的属下有百分之八十也是奥地利人,忘记了在他的死亡集中营里,百分之七十五的军官也都是奥地利人。”她压低了声音,“数十年来,格罗斯医生受到了奥地利政治精英和司法系统的保护。他是社会民主党的资深党员,他甚至有资格为法院充当精神科法医。整个维也纳医学界都知道所谓的‘脑库’是怎么来的,人人都知道他在战争期间做了些什么。像路德维格·沃格尔这类的人,即使摆明了就是个骗子,到头来可能也就是‘无限期休庭’的结果。这种人在奥地利受审获刑的可能性是零。”

“假定他知道了伊莱的调查又怎么样呢?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没有,不过是有点尴尬而已。”

“你知不知道他住哪里?”

雷娜特·霍夫曼将几绺头发塞进她贝雷帽的带子里,然后认真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会会他吧,阿戈夫先生?现在这种条件下,那可是个极其愚蠢的想法。”

“我只是想知道他住在哪里。”

“他在第一区有一所住宅,在维也纳森林还有一所。根据房地产交易记录,他在上奥地利还有数百英亩的地产和一幢木屋。”